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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眉的身体是对世界的感应器,这台机器如此精密,使她能捕捉到风中带来的气息,树木枯荣带来的气息,人的气息,星体在运行中相遇而形成的引力,某种强烈的愿望带来的空气的颤动。她的身体象一根柔软的丝线,每一点动静都能使她激烈地抖动,她被这些抖动折磨得心力交瘁,没有哪个星期,哪个月她是健康而安宁的,她被她敏感的身体拖累,失眠、头疼,便秘,浑身不适,精神恍惚。能够治愈她的唯一办法就是关闭这台敏感机器感应世界的触角,而这,是她死也不干的。
每次爱眉嘘嘘叨叨地谈论她什么什么地方不舒服,空气什么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时候,我都没有认真听,说实话没有比身体的感觉更难交流了。但是每次她说完,我都会劝她:“去一个没人的地方种一年菜,你什么毛病就都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做不了违反你本性的事。
认识爱眉是在大学毕业以后。
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在一家出版社工作。该怎么描述我那时的生活呢?如果我有刘震云的胸怀和文笔,就可以写一篇《单位》,可惜我不行。在出版社工作的一年时间里,我是一个懒散随便,迟到早退,不求上进的典型。常常有老同志语重心长地找我谈话,说年轻人不懂得爱惜自己,不懂得努力工作的重要性。一个魔羯座的人不懂得爱惜自己?不懂得努力工作的重要性?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们的出版社位于北京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旁边,每天中午吃过饭,编辑们便三五结伴去批发市场买菜,共同讨价还价,然后提回许多葱绿水灵,低于零售价的蔬菜。下午的时候,你常常可以看见办公室里几位同志围坐在一起摘菠菜,剥青豆,如果你聪明便能明悉其中人际关系的悬机,谁和谁投契,谁和谁不对付,在这些摘菜的闲聊中,造就了许多恩怨是非。
这里面的确有很多故事,但是都与我无关。当然,不止一次有人邀请我一起去买菜,我拒绝了。中午,我独自坐在阴冷的办公室里,想,再不会有比这更糟的生活了。再这样过两年,没准哪天我就会接受买菜的邀请,然后一步一步变成和他们一样人。所以,没什么可犹豫的,我辞了职。
我成了一个自由撰稿人,靠写作为生,什么都写,那时候这种人已经多了起来。
爱眉是一家杂志的编辑,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爱眉喜欢和明朗的人在一起,这样她那台感应器也会让她自己变得明朗愉快。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明朗的人,如果让我自己说我认为不是。
“你是另一种——你有很强的生命力,看见了吗?你有两条生命线,其中一条还是双线。这很少见。”
我得意地举着自己的手掌,朝着阳光:“真的?!”
“但是你放心,老天不会凭白地给你任何东西,他既然给了你比别人更强的承受力,他也就会给你比别人更大的考验。”
更大的考验……
你可能并不把爱眉的话当真,认为她只是那么一说,我可不这么想。
爱眉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获得的直觉能力是令人恐惧的。
就说李平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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