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一个炎热的下午,在我送还石头将近一个月后,妈妈拿来一张报纸,给我看一篇题为《岩村电器公司从三菱银行获得资助》的文章。文章说,联军占领当局已经改变了对岩村电器的处置,从哪一级降到了哪一级。
“岩村电器的命运完全扭转了,”妈妈说,“难怪这几天我们从延俊和那里听到不少消息。你一定知道他已经提出要当你旦那。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这几个礼拜都心神不宁了!好吧,你能放松一下了。终于来了。我们都知道这许多年来,延有多么喜欢你。”
我继续盯着桌面看,就像一个端庄的女儿。但我相信自己脸上一定挂着痛苦的表情,因为片刻后妈妈又说:“延要你上床时你可不能这么无精打采。可能你的身体不太对劲。你从天见回来后,我送你去看大夫。”
妈妈接着又告诉我,一力亭茶屋的女主人当天早晨接到岩村电器公司的电话,说是下周末去天见度假。我和豆叶,南瓜都在邀请之列。
“但是妈妈……这不可能啊,”我说,“到天见去度周末?光坐船就要一整天。”
“不是这么回事。岩村电器已经安排你们坐飞机去。”
周五早晨,我们搭火车去大阪。又从大阪火车站坐小巴士去机场。
男人们已经在飞机上了,正在尾座上谈生意。除了会长和延,大臣也在,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我后来才知道是三菱银行的分行行长。
飞机起飞后,我拉起窗帘,读起一本杂志,不久,豆叶在我身边睡着了。我抬眼看到延正站在过道上。
“小百合,你还好吧?”他轻声说道,以免吵醒豆叶。
“延先生以前可没这么问过我,”我说,“他一定心情非常愉快。”
“前途是从未有过的光明!”
豆叶被我们的谈话惊醒了,延不再多言,走过通道去上厕所。开门前,他回身向其他男人坐的地方扫了一眼。有那么一瞬间,我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看到了他,觉得他有一种特别专注的神情。当他的目光朝我闪来时,我想他也许捕捉到了我脸上一丝担忧,我是在为我的未来担忧,而他则对未来充满信心。我想到此处,觉得很是奇怪,延并不怎么了解我。当然,艺伎也不该指望旦那的了解。再说,延只把我当作艺伎看待,而我的真实自我却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这样他怎么可能了解我呢?如果那天在白川溪边发现我的是延,他会怎么做?他当然就径直走过去了……如果那样的话,我会活得轻松许多。我不会夜夜思念会长,不会一次次去化妆品店闻着空气中滑石粉的味道,回想他的皮肤,也不会勉力去想象在某个地方,他陪在我身旁。如果你问我,为何我需要这些东西,我就会回答,为什么成熟的柿子味道好?为什么燃烧的木头有焦味?
片刻之后,厕所门开了,灯光熄灭。我想我的痛苦必然清楚无疑地摆在脸上。我不想让延看到我这个样子,于是我把头靠在窗上,假装睡觉。他过去后,我才睁开眼睛。我发现我靠窗的动作已经把窗帘拉开了,我向窗外望去,这在起飞后还是第一次。下面是一片蓝绿色的海洋,广袤无边,几点翠绿斑驳其间。
我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我看到自己剪断了与延相连的命运纽带,眼看着他一路掉进了下面的大海。
我猛然间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当然不是真要把延扔到海里去,而是突然明白了一桩事,知道怎样才能永远结束我和他的关系。我不想失去他的友谊,但我要努力接近会长,延就是个怎么也绕不过去的障碍。是延自己告诉我该怎么做的,就在几周前,在一力亭茶屋割伤手的那晚,他说,如果我是那种会把自己交给大臣的女人,他就要我立刻离开屋子,再也不会和我说话。
我想到这里的感觉……就像是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湿漉漉的。我庆幸豆叶还在我边上睡着,否则她看到我喘着气,用指尖擦着额头,肯定会奇怪发生了什么。我有了这个想法,但我能做这种事吗?但我能对延做这种事吗?用这么可怕的办法来回报他的爱意?和让艺伎们多年受苦的那些男人相比,延也许是个非常称心如意的旦那。但我能忍受过着一种永远没有希望的日子吗?这几周我一直想说服自己可以过,但我真能吗?我想,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初桃会这么狠心,奶奶又会这么吝啬。就连南瓜,她快三十岁了,许多年来脸上一直有种失望的神色。我没有变成那样,唯一的原因是我还有希望,如今为了保住这个希望,我会做出令人厌恶的事来吗?我说的不是勾引大臣,而是背叛延的信任。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穿过热带丛林去到附近的海崖,我们旅馆的溪流流到崖边,形成一道小瀑布冲入大海,景象如诗如画。从山顶往下看,大海就像一块起皱的青绿色毯子,上面有点点暗蓝。下午,我们在小村庄的泥土路上蹓跶,看到一幢很像仓库的旧木房子,斜屋顶上盖着稻草。我们停下脚步,绕到房子后面,延走上几级石阶,打开角落里的一扇门,阳光照在一个木板铺设的舞台上,满地积尘。显然,它曾被用作仓库,但现在是村子里的戏院。我刚走进去时,还没想到什么。但是当门被砰地关上,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我和大臣躺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门吱呀一声开了,阳光落在我们身上。我们无处可藏,延不可能看不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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