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凤是坐着黄包车去巷民路28号的路上碰到童刚的。
她现在每天都要到巷民路28号去一趟,她把乔天朝的情报送过去,再把组织的指示带回来。她对这样的工作乐此不疲,最初是因为寂寞,乔天朝一走,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自己仿佛跌进深不见底的黑洞里。自从有了巷民路28号交通站,她的生活发生了改变,一天不去交通站和那里的同志们坐一坐,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只有到了交通站,她的心便安定下来,仿佛回到了“老家”。
现在的乔天朝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情报需要她送往交通站,于是,她就怀揣情报,往返于军统局和巷民路28号之间。
然而,这一次却发生了意外。黄包车本来跑得好好的,突然前面的路口穿过一支队伍,这是保安队的人没事在街上闲逛。黄包车夫把车停在路边,等保安队的人走过去。队伍里那个端坐在马上的人引起了王晓凤的注意,这个人怎么看都像当年游击队第三小队长童刚。他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心顿时紧了一下,她急忙又把那人仔细看了两眼,没错,就是他!他额头上那个伤疤还在,那是扒日本人的火车摔下来受的伤。
骑在马上的童刚似乎也在审视着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嘴里还“咦”了一声。队伍走过去了,那人居然跳下马,呆怔地仍朝这边望。
王晓凤低声冲黄包车夫道:快走。
黄包车拉着她便跑了起来。一路上她都在想:童刚怎么会在这里?
交通员李露有别的任务不在,王晓凤忍不住和姨妈说了,姨妈也说不清事情的原委,只说马上要向组织汇报此事,并提醒王晓凤在真相没有搞清楚前,一定要注意安全。
那天王晓凤一直在巷民路28号待到晚上,才由姨妈护送着回去。在一天的时间里,她都显得魂不守舍,脑子里一直琢磨着童刚的一种结果是,他仍然是自己的同志,现在也打进了敌人内部;还有一种结果就是他叛变了,成了敌人。而后一种结果,让她感到事情相当严重,她认出童刚的同时,童刚也一定认出她了。在游击队时,她是他的领导,他们一起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不是换一种装扮就能蒙混过去的。如果童刚没有认出她,就不会是那样的表情。王晓凤第一次感受到了事情的危险。
她回到家,见到乔天朝的第一件事,便把见到童刚的事情说了。乔天朝当时没有说话,他点了支烟,在客厅里走了两个来回。他当即接通了守备区司令部的电话,让他们查一查童刚这个人。
军统局想查保安大队的事情,简直是太容易了,不过十分钟,司令部的人便把电话打了过来。此时的童刚是保安大队的大队长,是变节投诚过来的,结论是:这人尚待结论。
乔天朝对司令部的人没多说什么,只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放下了电话。他知道,司令部的人不可能、也不敢对他隐瞒什么。得知童刚变节的背景,他便不太敢相信此人了,但也不能排除他就是以此打入敌人内部的。目前在结论没有出来之前,乔天明命令王晓凤,不要再随意离开军统局济南站大院,一切还要等老家的消息。
还没等来老家的消息,第二天乔天朝一上班,就被案头上的一份密件震惊了。那封密件就是关于王晓凤的。密件上的内容是:鲁中南游击队长王迎香出现在济南街头,被保安大队巡逻队发现。同时密件抄送各机要单位,严查共产党。
这份密件对军统局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只是小事一桩。他们每天接到这样的密件不下几宗,最后都由机要部门存档封存。乔天朝的工作就是依据这些情报,汇总出自己需要的,有些情况敌人并没有重视,但他根据这些情况,会分析出情报以外的种种信息。这种信息便源源不断地送到交通站,再由交通站的人送回老家。
这份密件足以证明,童刚真的是变节分子,而且还有些急不可待。乔天朝在那封密件上批了个“阅”字,就交给了徐寅初。这种阅件的方式在军统局已形成了规律,不管多么紧急的密件,按程序都要先送到副官手里,然后由副官按轻重缓急,再呈报给徐寅初。
徐寅初先是浏览了一遍密件,看到“女游击队长”几个字时,似乎来了兴致。他又把密件看了一遍,然后提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中统局是干什么吃的?!过一会儿,想想又觉不妥,把一行字划掉,写了批示:转告守备区并中统局有关人员,尽快归案!
在徐寅初的眼里,中统局那些人就是只会吃干饭、不干活的一群人,按说这件事该是军统的责任,但军统和中统作为两大派系历来不睦,相互间多是指责和推委,到了下面各站这一层,也概莫能外。
徐寅初签完字,乔天朝手拿密件交保密室处理了。不用半天的时间,经由徐寅初签字的这份密件便会传送到济南所有的部门手中。也就是说,这份密件得到了重视,军统站虽然没有插手,但监视这个案子办下去,无形中给中统和守备区的人以很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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