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火院的烧伤科,病人多是些能走能动的,他们在几十年前日本人盖的病房间串来串去,阳光在他们洁白的纱布上蜂起蝶拥着。没有新的病人来到,这儿总是风平浪静,四平八稳。司马蓝是三天前来县城买炸药听炸药库的人说城关镇的镇长领着人到水库炸鱼,结果把自己炸了,当场死了一个,伤了三个。
“炸伤的人植皮吗?”
“你到教火院问问。”
追至教火院来,教火院的大夫说他们都是二度半烫伤,当然需要植皮呢,皮源是他们自己的大腿,还是买别人的腿皮,要看能不能报销了。人皮这东西,寸皮寸金,卖的人多都漫天过海地讨要,不报销谁能买得起?镇长是轻度烧伤,不巧的是伤在左脸,才三十九岁,不植皮将来必然是半脸红疤,于是司马蓝就去找了镇长。
他说:“天呀,炸成这样,这不植皮哪行。”
镇长说:“你后天来三个人,能报销了我们三个都植。”
司马蓝这就如期来了。到教火院时刚好正午,大夫到食堂吃饭去了,病号家属们在房檐下烧饭,他让司马虎和村里的人在教火院门口候着,自己到三号病房里找了镇长,镇长因为是镇长,教火院又扎在城关镇的地盘,自然镇长就受到了一窝蜂的关照,不仅一人一间病房,且病床上还比别的病号多铺了一床褥子,床单也是新的,家属还可以和大夫一道到食堂买有医院补贴的伙食。司马蓝进来时,镇长的家属不在,有一个护士把镇长的饭从食堂端在床前,正欲喂镇长进食,司马蓝站到了床前。
司马蓝说:“他们都来了。”
镇长坐起来,把缠满白纱布的脸用手托着,说谈谈价吧,又从床头取出一个苹果递给司马蓝。这时候的司马蓝已经很有了村长的风范,很会盘算事物。他知道吃了人家的嘴软,价格也就不能往上要了。他说我不吃哩,咱们说好价钱,我得去澡溏洗洗,还要赶集,明儿天得赶回工地。镇长就问医生,说你们教火院往年买皮是论公分论寸?
护士四十多岁,精瘦,白褂上有许多墨水。他说论公分论寸都是一样,和买东西论斤论两一个意思,买的多了论寸,买的少了论公分。
镇长说:“一寸多少钱?
护士说:“这十几年没人卖皮了,倒真说不出一个价钱来。”
镇长望着司马蓝:“你说说看。”
门外有人走过去,从门缝往屋里瞅了,司马蓝看见那人是司马虎,知道他们在外边等得急了,正在挨着病房找他。他往门外瞅了,又回过头来,问道:
“镇长,都说好了公家报销吧。”
镇长说:“你别管公家报销不报销。”
司马蓝说:“这是人皮,不是别的,一寸一千块吧。”
镇长瞪着眼:“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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