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要安排那些寄存在二房东家的什物,我在城里过了一夜;我用这理由请了一天假,也用这理由在舜英家过夜。
“你卖掉了旧的,再买新的?”舜英听说我在处理我的“财产”,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也不过是这么打算罢哩!”我也含糊回答。
实在说,我于此事,并无什么“打算”,也还是和那位二房东太太见面之后蓦地想出来的。也许是我的神经过敏,那时那位“好太太”见我又光顾了,而且说是来看看自己的东西,她那脸上的肥肉便叠起了不大自然的皱纹;我恐她生疑,赶忙扯谎给她解释道:“为的有一个朋友向我借几件去使用,……”
“哦,可是你那朋友倒精明着!”肥脸上的皱纹依然有,但依我看来,皱的意义不相同了。
“可不是!”我笑着,“人家都精明。回头我瞧,也许就让给他。”这时候,我又想到:要是拣几样放在我那位老乡的“寄售部”里,倒也是一个办法。这几天来,时时感到一个人手头没有一些防备意外的法币,总不大妙。
于是我索性请二房东太太作顾问,拣这挑那的翻弄着那些东西,又商量该标它一个什么价。在这当儿,我就有意无意地问道:“没有人来找过我罢?”
二房东太太把眼一瞪,过一会儿,这才摇了摇头。“这可怪了,”我心里寻思,“既然没人来过,上次我放在这里的胡诌的通信地址为什么又有人在用它?难道真有一个叫做‘韦敏’的?天下有这样巧事么?”
“嗳,不是我留一个字条儿在这里么?”我换了方式再问。
“噢,噢,那个,——有人来拿了去了。”
“来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就是前次来过的那一位罢?”
“那我可不知道。老妈子见了的……”房东气喘地说,她就要唤老妈子,我拦住了。反正是问不明白的,何必大惊小怪,引人注意。
因为看到这一趟是白跑,而且也还不敢说我的身后已经完全没有“尾巴”,所以我又将计就计,把处理那些东西作为一桩正事办理。我拣出了若干不必需的,都拜托了我那老乡。
等到一切都办妥,天已快黑,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早已过去,我只好到舜英那里借宿。
但是后来就知道我这一次来的不巧,舜英那里有事。主人陪着什么客人躲在那间耳房里,这且不用说,就是那位主妇也不同往昔,一面和我应酬,一面心神不属。
我也懒得管他们的闲帐,自顾在心里盘算:也许我留在二房东那里的字条落在别人的手里了,不然,何以我所接到的那封“无处投递”的信,笔迹是不认识的?但是,假定是别人得了去,而且有意来试探,那就写信好了,为什么要抄这么一段书?抄书之用意,显然是预防它不能到我手里,或者被人检查得。寄这段抄书的人,显然没有想到这是封“无处投递”的信,更不会料到虽则“无处投递”,还是要落到我手中。
然而笔迹之不对,终使我不能宽心。只有一个解释:K或萍又把我这些事情对他们的“朋友”说了,而由“朋友”代笔,抄写了这一段书,——给我一个暗示。
“刚刚吃过一次亏,还不悛戒!”我在心里这样说。“总喜欢和别人商量,——朋友,朋友,嘿,朋友出卖朋友的,还不多么!”这样想的时候,我的不安更加浓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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