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许静英去拜访一位未来的同学。
在省城那个教会女校读书的,现在加上了许静英,一共是三个。县里那些出外读书的姑娘们,总喜欢替自己所在的学校吹嘘,她们大都是心高气傲,嘴巴上不肯吃亏的,所以一总十来个女孩子倒因为“校籍”的不同而分成了好几派,尤其是教会派与非教会派之间,平日简直少往来,偶然碰到也常常互相讪笑。许静英既然要进教会学校,尽管她本来是无所属的,这时候也就被目为教会派了;她还没到过省城,不能不找个同行的伴侣,可是在同“派”二人之中她就只认识了一位:王伯申的次女有容。
这位王小姐,年纪比静英小,应酬周旋却比静英周到;一阵风似的,把个许静英撮到了她自己的房内,王小姐就以老学生的资格演说起学校的情形以及新生必须注意的事项来了。静英默然记着有容的每一句话,很感激这位未来同学的热心,可是又觉得有点不大自在;王小姐将这学校描写成多么庄严,多么高贵而华美,颇使静英神往,但是,仪节又是那么多,规矩又是那么大,洋教员像天神,老学生像是些上八洞的仙女,新生一举一动稍稍不合式,就成为讪笑的资料,这在静英听来,虽能了解那是高贵的教会学校的派头,然而亦不无惴惴,想起了人家所说的童养媳的生活。
王小姐似乎说的累了,抓起一把扇子来拍拍地扇着,热心地又说道:“一时也讲不完。你想想还有什么要我告诉你的,请你尽管问罢。咱们以后是同学了,你不要拘束。”
许静英点着头微笑,想要问问功课上的话,但因王小姐那么一大堆的讲述总没半句带到功课,便又恐怕这是“照例”不必多问的,问了又惹人笑话。正在踌躇,却见王小姐猛可地将扇子一拍,郑重其事问道:“喂,密司许,你的铺盖弄好了没有?”
“铺盖么?”许静英摸不着头绪,“那是现成的。不过,我们到底哪一天动身呢?”
“什么颜色?什么尺寸?什么料子?”王小姐连珠炮似的追问着。但是看见静英那种茫然不懂什么的神气,料想她压根儿是个“外行”,便拍着手笑道:“幸而我想起来了,不然,你就要做第二个冯秋芳!”
“哦,——”静英更加莫明其妙。“秋芳姊怎的?她不是跟我们同伴进省去么?”
“秋芳就是铺盖上出了乱子!我告诉你:家里用的铺盖,校里用不着。被,褥,枕头,帐子,全要白的,尺寸也有一定,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料子,最好是白洋布!”
许静英这才明白了,她想了一想,带点羞涩的神气问道:
“这也是章程上规定了的罢?不过……”
“章程上有没有规定,我不大记得清了,”王小姐抢着说,“反正大家都是这么的,这就比章程还厉害些。你要是不跟大家一样,自然也由你,不过,人家就要题你的绰号了,比方你用了花布的被单,他们就送你一个‘花布被单’的绰号。”静英想了想又问道:“被面用什么料子呢?绸的使得么?”
“自然也由你。”王小姐有点不耐烦了,然而,似乎又不忍就此撇开这位新同学不加开导,她冷冷地又说:“绸的有什么不行呢!不行,也要看你的是什么绸,要是老古董的颜色和老古董的花样,那又该被人家题个绰号了。倒不如干脆用本色布的,又时髦,又大方!”
“好,我就照你的话去办罢。”静英松一口气回答,心里一算,她那副铺盖几乎全部得改造,除了帐子,而帐子的尺寸大小是否合式,也还不知道。这些琐碎的,然而据说又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到这时方才懂一个大概;以前她只担心自己的功课能不能及格,现在才知道还须研究自己的铺盖,衣服,用具,是不是都能及格。而且从王小姐的口气看来,倒是后者更为重要。静英心烦起来了,忍不住又问道:“有容姊,你瞧我的程度还够得上么?上次从你这里借去的读本,我还觉得深了一点呢!”
“不要紧,不要紧!教读本的老师,人最和气。”王小姐轻描淡写地回答,可是随即蹙着眉尖,严重地又说道:“喔,险一些又忘记,你的被单和褥单都要双份;为什么要双份呢?为的换洗。一礼拜换一次,这是马虎不来的!教读本的玛丽小姐又兼舍监,在这上头,她十分认真,常常会当着众人面前,叫人家下不去。要双份,你千万不要忘记!”
“嗯,我都记住了。”静英轻轻叹口气。
王小姐觉得该嘱咐的已嘱咐了,便对镜将鬓角抿一抿,一面说道:“密司许,咱们到后边园子里凉快些。哦,你还没去过罢?我和二哥每天要到那边的亭子里吸一回新鲜空气。”
“嗯!”静英随口应和。看着王小姐那松松挽起的鬓角的式样,心里禁不住又想道:也许梳头的样子也不能随便,都得仿照她们的。畏怯,而同时好奇的心情,又使她焦灼起来,她又问道:“有容姊,几时可以动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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