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泪流满面,像是浑身解乏之后的大松懈;像一百年没睡过觉之后,终于被告之可以安睡时自在的昏沉。这时的眼泪就是这样的眼泪,它不急不缓地打通着她灵魂深处的种种梗阻,不急不缓地涌k她的眼。他立刻发觉她在流泪,就着窗外射进来的花花搭搭的灯光,他亲着她潮湿的脸。
他一定以为她这是过度悲伤所至,从殡仪馆回来的人,多半都会有些浮想联翩的悲伤。他用亲吻来安慰她,他还想’要打开客厅的灯。但是她不让,她既不让他开灯又不让他亲。她在这时又心生烦躁了,因为当他亲着她的左脸的时候,她再一次觉出了她左脸上有个赘物,这赘物便是唐菲的嘴唇。这使他的亲吻改变了性质,好像他亲的不是尹小跳,他在尹小跳的脸上亲着唐菲的嘴唇。于是尹小跳成了陈在和唐菲之间的外人,虽然她和这一男一女那么亲密,但他们对她却视若无睹,只忙着自己的交流。她之于他们,就好比床之于一对正在做爱的男女:他们离不开床,却又根本没把床放在眼里。这感觉弄得尹小跳特别气闷,她躲闪着陈在的嘴,把他弄得手足无措。他就揽住她的腰,要她去床上躺着,他觉得她应该休息。
她躺在床上,却不松开他的手。他就像得到了暗示一样开始为她脱衣服。他差不多快要把她脱光了,她的胳膊和腿顺从着他,似乎很乐意这样。她被脱得只剩下了一条窄小的内裤,纯白的,正面是楼空绣花,四周饰以畜丝的那种。这小小的内裤让他激动,比面对她的裸体更能勾引他的欲望。他的手触到了内裤的底部,那里有一小片柔软的潮湿令他浑身一阵战栗。他伸手便去执她的内裤,她却拼死拼活地不让,她强硬地指示着他引导着他从内裤的一侧进人,他一边觉得有些不舒服,一边也体味着一种新奇的野蛮。他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仿佛偏要让他不那么顺畅,偏要让自己也不那么顺畅。太顺畅了就是不顺畅吧,好比大自由就是大不自由。但是很快他就厌弃了这种新鲜感,因为他一定是给勒疼了。他三下两下扯下那小小的玩意儿,痛快地撞击着她。她好像渐渐地从左脸的别扭当中逃脱了出来,他的专注和一心一意的力量也让她感动,她愿意配合他的节奏,她愿意那快乐的极致在她和他体内同时到来。她愿意他爱的真是她而不是别的什么,她愿意别的什么真的已经过去了。
她却越来越觉得乏味和神不守舍,她很干涩,左脸又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分散着她的注意力。她知道做爱时是不能分神的,皮肤上米粒大的疙瘩痒痒一下有时候都能影响你的情绪。现在她的左脸疼着,可是他却什么也没看出来,还一个劲儿地动作着。她忘记了是她抓住他的手不放的.她忘记了她正盼望着用他的动作扫除她的不安。此刻她的思维有点儿出尔反尔,她不讲理地想着为什么他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这样!这样想着她就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她有些粗野地说咱们能不能停止啊我想停止,说着就动手推他,她把他从身上推了下来。接着她抓起件浴衣就进了卫生间。
她草草冲了个澡,站在镜前观察自己的脸。她看见左脸上分明是有一记唇印的,轮廓清晰的淡红色唇印,让所有认识唐菲的人都看得出那就是唐菲的嘴。她用毛巾蘸着清水擦脸,又用从国外带回来的一种杀菌液体香皂洗脸,她没能洗掉脸上的唇印。她望着镜子里的脸想,她其实没有逃脱这一关,她应该开口说话,她必须开口说话,不管陈在对她会有怎样的看法。
她穿好浴衣走到门厅,就像刚从外面回来,她从门厅起一步,依次熟络而又准确地打开着所有的灯,壁灯,顶灯,镜前灯,落地灯,大台灯,小台灯……她让她的房子灯火通明。然后她把陈在让到客厅小沙发上,自己在他对面坐下,她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望着对面有些狼狈的她说,是今晚必须要说的吗?
她说是必须。
他说也许你应该睡觉了我知道你累。
她说我不睡觉我也不累你别打岔。
他说可是你的情绪很不稳定。
她轻轻一笑说我很稳定,我的情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稳定过。还记得尹小荃的死吧,在咱们大院儿里,在我们家楼门口的小马路上有一口污水井。那天她正在树下玩儿铲土,远处有几个缝《毛泽东选集》的老太大叫她,她就冲她们走过去了,她就走过去了走进了井里摔死了,她两岁。
他说你已经讲过这件事了,谁都知道这件事。
她说不,谁都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当她冲着那些缝《毛泽东选集》的老太太走去的时候我正在她的身后,距她十米,也许十五米。我看见了那口污水井,也看见那天它不知为什么没盖井盖儿,我和尹小帆都看见了。我们还看见了老太太们的招手,她们的招手使她倒着小碎步走得更显急忙。
我没有制止她,没有跑上去抱她回来,我知道我是有充足的抱她回来的时间的,但是我没有。我和尹小帆只是死死拉着手。眼看着她两条小胳膊一务落进井里,像飞一样。陈在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真实形象。我不仅没去救她,还拉住了尹小帆的手,我始终不能忘记我们的那个拉手,和我在她手上用的力。我曾经想把这一切解释成我被吓蒙了,人在吓蒙时是有可能没有行为没有动作的,但只有我心里知道我没有吓蒙,我当时的思维就像此时此刻这么清醒。我不喜欢尹小荃,尹小帆也不喜欢尹小荃,她的不喜欢我完全理解,我的不喜欢我却终生无法告诉她。我是个凶手,是个可以公开逃避惩罚的罪犯。我从来不打算把这个犯罪事实告诉任何人,但是我和你相爱之后我却特别想把它告诉你,不是为了表明我的坦白,而是时间越久远,尹小荃落井的样子越清晰。我实在是没有一颗那么大那么有力量的心把这不堪回首的从前装得隐蔽、安稳,它在我的心里闹腾,我需要有人来帮我一把,来分一半儿去吧,这个人就是你。我比相信我自己更多一千倍地相信你,可我又害怕失掉你。现在我终于说出来了陈在,我正体会着一种千载难逢的痛快,不管你会怎么待我,你明白吗。
陈在说小跳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所有这些尹小帆早就对我说过。我听着她的讲述,既不恨她,也不恨你,我只是对她有一种怜悯的感觉——甚至这怜悯我也羞于告诉你。她不是凶手,她却比你更可怜。
尹小跳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陈在说因为她是在用揭发别人来证实自己的分量,所以你肯定不会恨她。尹小跳说是的我不恨她。那么你为什么恨尹小荃呢?他问。
她忽然觉得很难启齿,比承认自己是凶手更难启齿。但她已决心彻底说出,她说因为尹小荃是章妩和唐菲的舅舅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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