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老孬。和小刘儿是一个故乡。我是他舅。我的回忆录能够登在这里,也是和小刘儿斗争和讨价还价的结果。现在的小王八蛋可狡猾了。当然他再狡猾也狡猾不过他的娘舅。不管在历史上或是现实生活中,不管在政界或是在民间,不管是路小秃这样的绿林好汉或是像小麻子这样的城头不断变换的大王,关键时候他们都在那里喊:「娘舅,救救我。」这个时候他们被人反绑着,而不是娘舅被人捉住处于尴尬地位去求他们。我没求过他,他倒是因为和我的靠近明里暗里沾了和叨了我不少光呢。不管是在村里牛屋旁的粪堆上,或是在丽丽玛莲的大堂里,只要他一出现,人们首先说的肯定不是「小刘儿来了」──「小刘儿」这个名字在人们脑海中算什么呢?甭说是小刘儿,就是瞎鹿来了又怎么样呢?当然,一些不懂事理和不明真相的群众会让他们签名,但是他们能给人们带来什么呢?无非给你带来思想混乱;本来大家活得好好的,他们故意把人们那点恶心事和阴暗心理给挑出来和挑明了,给大家添一点恶心,就像喝醉酒的第二天,他又让酒嗝涌上来的一样。但群众的觉悟也是一时难以提高呀,还是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买他们这个隔夜的酒嗝的账。社会多复杂呀,群众有时是多么地盲目和大意呀,一时抓不紧他们就上了坏人的当。任何麻痹大意的想法和麻不仁的表现都是不对的,不然我们一寸一寸的阵地就要丢失就像我们一不经意我们同性关系的故乡也会倒退反水和丢到过去的顽固势力和时时刻刻想复辟异性关系时光的人手里。我过去的两个老婆的变他、演变和反演变的斗争不是一个生动的例证吗?我们不能让生活中的小刘儿和瞎鹿出现得多了,传媒特别是电视转播要注意呢。谁把握着人民和历史的发展方向呢?是我们而不是他们,是我而不是他。我当秘书长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瘪三;仅仅因为和我的靠近,他就成了一个特别的人了。他写的几本小册子,后来为什么畅销呢?人们并不是看他写得怎么样,只是听说这是秘书长他外甥写的,一定特别有趣,该不是秘书长的回忆录吧?该不是秘书长的授意或是有什么背景吧?他打着这个旗号,渐渐地也就混成了一个人物但是他怎么成为这个人物他直到现在还不自知和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呢。他以为一切都是靠自己奋斗取得的呢。世上竟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过去我不相信这一点,现在我终于相信了。──他出现在人们面前,人们首先不是说「小刘儿来了」,而是说「秘书长他外甥来了」;在记者招待会上,记者们首先不是问他的书怎么样,他个人生活怎么样,而是问他的娘舅怎么样:「最近秘书长的身体怎么样?」「听说他患了感冒是真的吗?住院了吗?引起鼻窦炎了吗?用做手术吗?」等等──这还不说明问题吗?但他却执迷不悟。如果他乖巧的话,我也不会在这里跟他计较,舅舅的影响在这里摆着,外甥因此叨了些光,不算话题;托我洪福的也不止他一个,而是整整一个家族。谁让他是我的外甥呢?只要他是我的外甥,他从生下来那一天起,就是一个名人,大家嫉妒也没有用。让我咽不下这口气和惹我老人家生气的是,当别人明明是问我的情况而不是向他提问的时候,他的心理这时还格外的不平衡接着就格外的阴暗和卑劣了。这个时候他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当然就是让他回答他也回答不了一回答就会出问题,他和我的日常接触并不频繁──他见我一面也难呢──我说的仅仅是他的态度。这个时候他并不回答对我的问候和提问,而是像发情的公驴一样朝天上眦一眦嘴唇和露一露他的两排公牙,然后做出和我很熟时刻不离我左右的外甥模样,做出并不把我这些生活琐事放到心上反倒嘲笑提问人的表情──这些问题只够他眦一眦牙的,接着就把问题越过我引到他身上去了。这种卑劣的手法掉了我不少威信和选票呢。他的外甥都是这样一个傻冒,他本人还能聪明到哪里去呢?人们看他在那里像小丑一样地眦牙,都不怀好意和会心地哄堂大笑了。这是笑他呢还是笑我呢?这时他把我的生活琐事就当成了他的生活琐事了。你的生活琐事没有人关心,你感冒不感冒、住院不住院碍着我们的蛋疼,你少出两本污染精神的书,说不定对净化我们的社会和心灵还有好处呢;但是我们的秘书长就不同了,他是我们这艘大船的船长和罗盘呢。如果船长和罗盘感冒了和出了毛病,我们全体乘客不都要翻船和葬身鱼腹了吗?我们关心我们的船长和秘书长就是关心我们自己,我们的命运系在他的身上当然没有系在你的身上所以你就是这个态度吗?──这才是让人神共愤群众愤怒我也愤怒的地方。这才让我看出他的本质并不是见了我就摇尾乞怜喊「娘舅」的一种状态呢,他背后还藏着刀子呢。别想往我眼里揉什么沙子。凡是往我眼里揉沙子的人,到头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从小看你长大,你的那些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吗?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在我和他的交往上,我给大家举一个例子。我们在一起呆的有限的时间里,我也是出于好意而不是为了故意给他出难题和让他尴尬,我为了教育他和测验一下他的智力当然也包括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自己到底能吃几碗干饭世界并不是到此为止你不能总是坐井观天还要知道天外有天和人外有人了,我给他出了几道智力题。当然我没有给他出大的难题,如果我给他出我日常工作中秘书长工作中的难题在我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现在把这些问题放到他的面前,岂不一下就让他堕到五里云雾之中如果我这样做就是在智力上欺负人了;我只给他出了几个生活中的而不是政治上的小的而不是大的常见的而不是他见不着的──在他一生中有多少他见不着的世界上的景致呀──形而下的而不是形而上的小小的谜语让他猜一猜藉以测验和开发他的智力。这可以吧?而且我跟他说话的时候和颜悦色,首先还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见,如果他愿猜,我就出,不愿猜你个人要失去这个提高的机会我也不管。当然这个傻冒一下就上当了。他自做聪明地马上就跃跃欲试地要跟我比个高低──他就是这么不自知,你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把袖子捋了起来。这就不能怪我欺负他了吧?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吧?我就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我们就开始猜谜语了。这时我让他猜谜语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照常人看来还是个稍有建树和稍有一点名气的人呢,他自己也感觉自己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而不是一个还没出头和出道的人所以他以为我们就可以平起平坐他就有资格来和我平等地玩耍、玩笑和猜谜了。他一下把精力不是集中到猜谜上,而是把精力和兴奋集中到可以和我来猜谜上。这个时候他的思想就像是一匹野马已经奔驰到九霄云外和将来的日子里了。这是一个多大的资本呀,我和秘书长在一块猜谜语。接着他就会在记者招待会上说,这个刘老孬呀,真是招惹不得,也不管我的忙闲,就让我和他猜谜语。于是听众大眼瞪小眼也就把这场较量当成两个名人之间的交往和世界上的名人轶事了。两个伟大的人物,原来也像哥俩儿一样经常在一块猜谜语玩和我们平常百姓人家一样有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天伦之乐吗?他的阴谋一下就得逞了,通过一个猜谜一下又和我并驾齐驱了。现在你们知道小刘儿的名气是怎么来的了吧?我在和他猜谜之前,就把他的画皮给戳穿了;我在和他玩耍之前,就和他把阶级阵线给划清楚了。我就是我。他就是他。他永远不能代表我。当然我永远也不会去代表他。为了回忆录中广场上一个智能的归属,他事后跟我争议了多少年?最后还是我比他大两岁因此也就没有和他计较──我要和他计较这一辈子该计较的事多了去了──光是几个自己明里暗里的老婆和你计较吗?就是你的外甥,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放过你呢。处处得过的小心和过的经意,弄不好就会被别人给利用了。都说当一个人难,那么当一个名人和名「女人」就更难了。难还不止在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更多的是在一些个不值一提和说不出口的细微末节上呢。让外人听起来,好象我在欺负外甥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一个老舅,还和自己的外甥争长道短;可是我总不戳穿他的画皮,总让他借我的名义在外招摇撞骗,时间一长我也招架不了哩。何况我可以不和他争论,但他可是时刻没有停止和我明争暗斗呢,他并不比我两个老婆好多少呢。我历来是把他当作我的第三个老婆来处理的。我并没有对他进行过什么反击,我对前边的老婆还动用过封锁和暗杀──当然最后也没有成功了──而且把暗杀的任务交给了我这个外甥,我当初的想法也是以毒攻毒,当然我也知道最后的结局──这个无用的东西也只能是不了了之,我只是看着开个心罢了──我对他并无封杀,仅仅是让他猜个谜语。我也是举重若轻啊。我用一根小小的绣花针,一下就扎破了他牛皮大的气球。我兵不刃血,就让他在大家面前出了丑和现了原形。当时正是大地返春的初春季节。小草开始抽芽了。在远看田野上一片翠绿近看却什么也没有还是一片光秃秃──那座著名的村西的土岗上,我给兴冲冲的小刘儿出的第一个谜语是:
「远看是个灯笼,近看还是个灯笼,还看见很多大窟窿,打一物。」
这是第一个也是最简单的。我把简单的放在前头。他听了以后,也满有把握地把手放到下巴颏上背着手在海边来回走动着思考──一副君临天下的伟人模样呢──单从这动作、身体语言和他的表情看,他还是年轻呀。我刚锋芒小试,他就拉开架式要和我决战了。他就要掉到他年长的老舅给他设下的陷阱里去了。这个时候我暗自窃喜我是多么地成熟他又是多么地年轻和浮躁啊。他还没有到达从容的地步呢。终于,他脸上露出了自得和圆满的笑容:
「是一个破窑吧?」
我理所不然地摇了摇头。
他又说:「要不就是我们旁边破旧的牛屋。」
我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时他的神色就有些发毛了。两次没猜着,他第三次就有些慌张和沉不住气了。就像任何事物一样,有再一再二,还能有再三再四吗?这个时候他就没有自得和圆满的神色了。当然这一切也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仅仅利用一个谜语和一个儿童游戏,就把他逼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我把当秘书长的一些手段和戏法拿出来,他哪里还有生存的余地呢?我端起茶杯,平静地吹了吹浮在上边的茶末和枝节。着急顶什么用呢?儿童游戏之中,蕴藏着多少人类的智能和辛酸呀。他的汗出来了。但我说:好戏还在后头呢,出汗还在后头呢。你不是搞文学的吗?现在我就让你搞一下文学和出汗,我的聪明的孩子,凭你怎么折腾,还能跑出娘舅的手心吗?我含着一丝肌肉的微笑,用嘴角向他努了努和意识了一下:你接着往下猜呀,事情还没有完呢。他一边擦汗一边看了我一眼,结结巴巴地说:
「娘舅(这个时候他开始给我叫娘舅了。我听到这个称呼感到陌生得很。不要这么早就露出本相嘛。事情还刚刚开始嘛。听到他这叫声,我连眼皮都没有抬。我哪能那么心慈手软呢?我哪能为了沽名学霸王去当东郭先生和当被蛇咬的农夫呢?我的老婆给我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接着猜你的吧,我这里还等着呢。我甚至做出了不耐烦的样子。我的可怜的小刘儿外甥,这个时候一边观察我的神色,一边结结巴巴和试探着说),要不就是一只纸蛤蟆?」
这就更不沾边了。当他还要红头涨脸接着往下猜的时候,我就用手理所当然地制止了他。事不过三。该你尴尬和惭愧了,我能在一个小小的遭遇战里和你盘桓过久吗?当外甥掉到一个泥潭里不能自拔的时候,还不允许老舅当机立断把他打捞出来吗?我慢悠悠地说:
「你不要猜了,照你这个思路,就是一直让你猜到天黑,你也猜不出来。我告诉你得了。我们重新开始──远看是个灯笼,近看还是个灯笼,还有许多大窟窿,这不是一只破灯笼吗?」
他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他甚至有些想急了,他甚至想说,这叫什么谜语?说一个灯笼,猜出来还是个灯笼,这成谜语吗?但我要的就是这个出其不意和攻敌不备呢。难道不是一只破灯笼吗?他想了想,火到底还是没有发出来,只好自认倒霉地承认确实是一只破灯笼。这时就有些懊恼了。我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微笑。我接着说:
「接着再往下猜。咕叽,打一农场动作。」
他又在那里抱着脑袋想。这时他就比刚才认真多了。他不敢浮躁和大意了。医治浮躁的最佳良方是什么呢?就是给他猜一系列的谜语。允许他思考,允许他考棋,允许他考谜和考这个世界,我喝着茶等着你。终于,他迷迷瞪瞪和慌慌张张(你迷瞪和慌张个什么呢?但是凡和我接触的人,时间一长都要犯这个毛病。)把手从头上移开,用眼睛盯着我,当然也不敢正面肯定而是试探着说:「是不是一脚踩到泥里去了?」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闭着眼睛(我眼睛并不与他对视)说:「再猜」。
他又抱着脑袋在那里想。突然嘴角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这时就不是迷瞪而是轻松了,好象一下子终于明白了我的思路和话语指向,他满有把握但是因为上次的教训还是不敢肯定而用商量的口气说:
「我明白了,是床上的动静吧?」
说完,还淫猥和不易觉察地看了我一眼。当然,本来这个谜语他是猜对了,而且因为这是第二个谜语,也是故意给他出的简单一些故意让这个傻冒猜着给他一点甜头让他继续上当,给他一个小便宜是为了让他跳下更大的陷阱,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一路让他猜不出来,这个游戏也就玩得没有意思和没有趣味性了。形势一边倒,你纯粹在玩一个傻冒,恐怕台下的观众也就兴味索然和要开始走人和开始打哈欠了。一场游戏玩下来,不但自己很兴头,输给你的敌人也玩得很兴头和口服心服那才叫玩到了家。这就是大玩家和小玩闹的区别。我不是一锤子买卖,不是永远让你猜不着,我还故意让你猜出来一把;一切都不让对手猜出来在世界上是容易的,你让他偶尔猜出来接着就又猜不出了那在世界上才艰难呢。一个人在世界上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咕叽」一声,就是一个床上动作。我准备向他祝贺和承认现在是一比一,接着两人不分胜败地再猜下去。但当我看到他脸上露出淫猥的表情如果仅仅是淫猥也就罢了但是在淫猥之后似乎还藏着因为这一个谜语的猜出他今后就可能把握这个世界特别是把握住我的时候,就好象一个领导看到自己培养的接班人现在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竟是一颗埋藏到自己身边的定时炸弹的时候,他的心勃然地就愤怒了。不能这样。如果承认了他所猜的正确,不就一下长了他的骄气和助长他阴谋的实现了吗?这颗炸弹不就要爆炸或者不爆炸倒是埋藏得更深了吗?本来只是想给他一个甜头我们给他挖一个更深的陷阱,现在他利用这个机会给我们埋藏了一个更深的炸弹,事情不就适得其反和得不偿失了吗?陷阱没挖好倒是挨了一炸弹吗?本来你猜对了,我现在倒不能承认;本来我是要承认的,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本来「咕叽」是一个床上动作,现在就又不是一个床上动作了;本来是要上床的,现在就又下床了。而且妙还妙在,我所有的这些思维活动,脸上一点没有露出来。我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我的脸上没有表情,这就让对付我的人难办了。如果我脸上早早有了一个表情,已经露出是一个床上动作现在想改这个表情不就难了吗?我的脸上没有阴晴,我的脸上没有是和不是,不管是和不是,我脸上的表情都无需改变。我在没有改变脸色和眼睛深处的情况下,就对这「咕叽」和床上动作摇了摇头。这一摇可真把小刘儿给摇傻了和摇愤怒了──当然他的愤怒也是有道理的,本来就是一个床上动作,现在怎么又变得不是了呢?本来是满有把握的,现在煮熟的鸭子怎么又飞了呢?他还是年轻呀,他脸上立即就有了表情。他急头扯脸地开始与我分辩和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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