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她祭常力雄的时候,她在他的坟前摆上筷子勺和酒盅,包括碗,点心和从餐馆包来的菜肴,她跪下来,插上三根香,点上。
再从一旁的纸袋里取出锡箔和纸钱,她焚烧时,与他说着话。
临走前,她给他种上十二棵万年青。
不知那些万年青长得如何,有没有被虫蚀被虫咬。
她近来越来越多地想到那个古镇边上的坟。
说来也奇怪,她的身体自从有这次奇特的性经历,就基本上全好了,她持续很久的病恹恹状态结束了,现在她满面含春。那中医说她阴阳失和,诊得极准。她与黄佩玉当然一直有性事,不过是在床上讨好男人,她自己没有性快乐,渐渐地她都忘了自己是个女人。
经过这次特殊体验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性欲开始强起来,她又高兴又担心。
电话响了,筱月桂拿起电话筒,是老顺茶楼的老板——她买通的眼线。如她与他的约定,用电话联系。茶楼老板模样老实,做事蛮精明,电话不长,但这个电话结束后,筱月桂掏出手绢擦脸上的冷汗。
“这个老狐狸!”她骂了一句。黄佩玉果然如她想的一样,派人侦探她,幸好那晚她未有鲁莽越轨的事。当然她也知道黄佩玉会故意试她,像试他自己的那些姨太太。说不定秀芳这新交的男友就是黄佩玉故意安插的呢,不小心不行。当黄佩玉的姨太太,也真够可怜的,那个会说洋文却早早辞世的四姨太,她现在怀疑那女人是否真是生病死的。黄佩玉可以对六姨太采取那种方式,别的女人若犯在他手心里,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
她记得有一次,只有那么一次在床上让黄佩玉不高兴,黄佩玉短短几句话,就让她清醒过来。她很喜欢柜子里的那件狐皮大衣,对每天能泡一个热水澡也很留恋,包括白瓷抽水马桶,这是她的痛处。上海滩纷传她细皮嫩肉是由于每天用牛奶洗澡,这倒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她的洗澡水里往往都得倒一品脱牛奶。
她狠了狠心:我这人也太没出息,值得吗,看重这些享受?岂止洗澡,命都可以不要!这毒誓,渐渐变成了她惟一的安慰。
筱月桂到花园里剪开过的玫瑰的枝,她很久未做体力劳动,身体有些不适应。落叶在草坪上,她用竹爪子将落叶抓在一处。
李玉在厨房里看见了,就来帮她。“明年开春,我得种樱桃树。”筱月桂对李玉说,“如果我还住在这儿的话。”
李玉瞧瞧她,说:“我肯定吃得到樱桃。到时拿去给姆妈尝尝。”
据说,新黛玉收养了一个孤儿,对那女孩宠爱有加,还送去洋人的学堂受洋式教育。筱月桂把竹爪子拿在手中,抚了抚掉在脸颊的一绺头发对李玉说:“早点把那孩子的压岁钱给姆妈送去,她会需要钱的。”
李玉说:“小姐不必操心,这事我会准时办。”
远洋台风刮过1914年的上海,有梧桐树的地方,树下常有跃落的爬虫,人经过不小心踩着,粘乎乎的,心里怪难受。
这年十一月上旬,秋末初冬,人心静透了,正是演艺界生意好的时候。《少奶奶的扇子》演了一年,依然场场满座。如意班的每个人都盼着分个大红包过个好年。可是,筱月桂已演腻了《少奶奶的扇子》。她与刘骥商量做新戏,挑了好些人为她量体裁衣写的剧本,她都不满意。刘骥说:“如果不行的话,那只有我自己来操刀了。但是我的时间不够用,得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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