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登记了旅馆的房间以后,还在回望着四周,她太害怕那个骑摩托车的男人追上来,所以,一旦她确定周围没有那个男人之后,才找开客房的门。她掩上了门,关上了窗帘,一动不动地伫立了几分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她想进入的小县城,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现场也看不到,她置身在世界之外,她看到客房中有很一只很旧的沙发,有一只带有穿衣镜子的枣红色的衣柜,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她靠近了床,床单看上去还算干净,似乎才刚刚换洗过。随后她去了一趟卫生间,卫生间在漏水,地板上布满了水渍,她刚想开门叫唤服务员就听到了敲门声,也许是服务员送水来吧,因为刚才登记房间时,服务员说一会就给她送开水来。她打开了门。
一个理着平头的男人站在门口对她笑了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就走了进来。男人拉开了窗帘说:“空气太闷了,让空气吹吹房间,哦,我是来道歉的,刚才我太不像话了,我太像一个暴徒了,我的行为一定已经吓坏了你……”李水珠指着男人说:“你给我出去,你要再不出去,我就会叫警察。”
他笑了笑说:“用不着那么紧张,我会出去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是让你计厌让你害怕的那种人,刚才是我鬼迷心窍了……好了,我走了。”他说完话,服务员就进来了,拎着一只红色地暖水瓶,并给她的房间带来了一份省城的晚报。幸好有服务员进来,否则,她将陷入什么样的困境,她害怕极了。服务员一出门她就锁好了门窗,光线顿然间暗了下来。
在这里,光线确实需要暗下来,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再听到除了服务员之外的异样的敲门声,那么,她就打110,她一定要打110,现在光线越来越暗,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给她带来了一种安全感。确实,现在的她,太需在隐藏在暗淡的光线之中了,似乎因为惟其最暗淡的光线有可能给她的心灵提供一种幽暗之径。
她要在这条幽暗之径上变成一只蚕蛹,或者变成鸟巢,她要藏起来,在最幽暗的时刻,人大概最需要的就是床了,她上了床,来不及洗漱,她只想撑开四肢,像蚕蛹般蜷曲起身体,像鸟巢一样挂在树梢间。她一觉就睡过了头,到了拂晚,其间好像听到过敲门声,然而,她一翻身又睡着了,终于,世界上最为美好的拂晓降临了。
一缕缕明亮的光线开始越过窗帘,她度过了困盹的一夜,度过了自我逃亡史上平静的一夜之后,她开始从床上起来,昨晚她竟然是穿着衣服就睡着了,竟然连袜子也没有脱,这在她年轻的睡觉史上简直是一种另类忍生活,之前,在入睡之前,她总要穿上睡衣,否则她是不会上床的。
一个人的命运被颠覆的时刻,也是一个人的睡觉史发生变化的时刻。她竟然合衣睡着了,已经足够说明她的内心疲惫到了怎样的程度。她内心的荒凉和惊恐到了何等程度。眼下,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给母亲打一个电话,因为只有通过给母亲打电话,她才能判断自己应该怎么办。还好,房间里有电话,这真是太好了。电话通了,母亲在另一边悲凉地倾诉着责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妹妹死了,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我们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刚刚邻居看到了昨天晚报……哦,晚报上刊登了坠楼现状以及一幅照片,你妹妹躺在地板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妹妹是跟你一块出门的吗?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水珠挂断了电话,因为她听到了警车的声音,似乎警车的声音已经淹没了母亲的声音。
这么说,警车已经来到母亲居住的楼下了,李水珠十分慌乱地缩成一只蚕蛹,在此刻,如果她真能变成一只蚕蛹,那真是太好了。她突然想起母亲说的晚服,她本能地搜寻着,因为记忆中,她看见服务员给她带来过一份晚报,哦,报纸离她竟然是那样的近,就在旁边的茶几上,就在眼前,在一堆迷途的上面,就像这个清新的、沉重的拂晓般已经逼近了她的眼球。
眼球此刻游移在已经胡乱翻开的报纸深处,它就像一种暗流一般在她身体中穿行着,她看到了被照相机所拍摄的现场:李水苗躺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睁着双眼,仿佛死不冥目,仿佛在控诉某人,她平静地摊开四肢。
服纸用几个惊叹号刊登了这场坠楼事件,同时也了报道了这具无名死尸的结果:几小时后经医生抢救无效死亡。报纸召唤这具尸体的亲属尽快与医院联系,与110警察联系。就这样 ,报纸在一刹那间用铺天盖地的力量,把一场坠楼事件推到眼前。李水珠似乎又听到了母亲合扰报纸提声音,她想合拢李水苗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那绝不冥目的神情似乎在追问她:你为什么要将我逼到生命的尽头?是的,毫无疑问,妹妹李水苗已经离她而去了。
有人在敲门,在这样一个时刻,任何人敲门都会让她惊悸不安,她不想开门,哪怕是服务员来了她也不想开门。然而,她感觉到门锁在钻动,当然是钥匙在孔道中钻动着,她屏住了呼吸,站在卫生间里,这渗水的卫生间已经使她感到思绪繁乱,然而,水依然在渗透着。
服务员进了屋,她责问服务员为什么没有经她同意就私自打开房间,服务员温和地解释说已经敲过门了,她是来送水的。她的声音开始恼怒起来:“送水,你为什么总是送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毫无礼貌的,无规则的送水呢?”服务员好像是新来的,她怯生生地说声对不起就离开了。李水珠掩上门,她想不会再有人敲门了吧,便拉开了窗帘,随着白昼的降临,她已经无法忍受窗帘合拢的沉闷感,而且这是炎热的夏季。
所以,她拉开了窗帘,她不得不面对世界,阳光是多么明媚啊,然而,在这明媚的阳光下面,为什么李水苗会从22层楼上坠落呢?她为什么非要往上坠落呢?又是一阵敲门声,李水珠以为是服务员便恼怒地打开门大声说道:“为什么总是敲门呢?”
一个理着平头的男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自然就是骑摩托车的那个人了。李水珠仿佛看见了幽灵进屋,她吸了一口冷气,这气息被她用鼻翼托了起来,可以放在火炉上去燃烧:“为什么总来纠缠我?为什么?”男人笑了笑说:“你昨晚没有报案吧?”“我报什么案?”“你没有因为我想强暴你而报案吧?”李水珠终于嘘了一口气说:“你要再不离开,我就要报案了。”男人盯着李水珠的胸部说:“我告诉你,你如果滋生了想报案的念头,那么,我一定要强暴你一次,告诉我,你真的想报案吗?”“请你快出去,如果你不快离开,我就要报案。”
“我值得你如此愤怒吗,我现在有些手悔了,为什么那天没有强暴你,在那片小树林里,我如要强暴了你,你就可以报案了,我就够资格是一名强暴犯了……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我妻子那淫妇,如果她没有背叛我,我就不会变成这样……你在讨厌我,你在轰我出去,好了,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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