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已是一派初夏景象,两人在里面少年似的手拉手漫无边际地走着聊着。有时候,两人的手指如天鹅交颈轻轻缠绕,有时候十指交叉热烈地紧握,有时候茹嫣只将自己的一个指头给他,让他那只大手轻巧地捏着它……两人一边说着话,两只手却在那一方小天地里悄然演着自己动人的戏。
茹嫣也忘了给梁晋生上植物课。
晚餐是梁晋生在广州一家酒楼宴请茹嫣一家,算是一场求婚宴。梁晋生正式向茹嫣的母亲请求,今年五一节,娶茹嫣为妻,希望批准并届时出席。不知怎么,一些普普通通的事,一旦把它仪式化,就总有那么些感人的地方。茹嫣听着梁晋生一本正经对母亲说着的时候,一边笑,一边泪花闪烁。
晚宴之后,梁晋生打车将茹嫣一家送回家,说自己已经定好宾馆。母亲倒是开通,说,那茹嫣也去住宾馆好了。
梁晋生说,茹嫣难得回来,晚上好好陪母亲说说话。
梁晋生确实是一个笼络丈母娘的高手。那天晚上,茹嫣陪妈妈说话。妈妈说,碰见他,是你的福分,也是我的福分。你知道,这几年,我最怕的事是死,比死还怕的,是你以后的日子。你明天可以对他说,这个春节,他给我送来一个好礼物。
三天一晃就过去。其间梁晋生偷偷告诉茹嫣,秘书把他的手机打爆了,短信留了一大堆,以为他出了事。茹嫣问是不是市里有事?梁晋生说,是。茹嫣问什么事?梁晋生说,你姐夫那个病,已经到我们市里来了。
告别那天,茹嫣母亲拿出一个小首饰盒,放到茹嫣手心,自嘲地笑笑说,我知道这很落套,很俗气,但是没有办法,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茹嫣知道,那个首饰盒里,装着一只翡翠戒指,是从母亲的母亲的母亲那儿流传下来的,该有一百多年了,据说还有许多故事。她记得,小的时候,在某个日子,母亲会把它取出来端详半天,茹嫣要拿在手上看,母亲不让,然后说,总归有一天,它是你们的。
千里离别,总是会伤感的,况且来去匆匆。好歹总算见上了面,还带来一个称心的男人。
那天夜里说话,茹嫣问母亲,他怎么样?
母亲说,就眼下来看,该是很不错了。
茹嫣问,就眼下来看怎么说?
母亲说,人家没去找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啊!
茹嫣有些调皮地追问,这次您看准了?
母亲说,不敢说看准,你自己看准才好。
半天,母亲突然叹一口气,其实,所谓看准,只是一时性情而已。跟你爸结婚多年,心里一直委屈得不行,一个人都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回,恨自己架不住他当时那种不管不顾的势头。再说,那年月,一个革命干部,神圣得,天兵天将一样。也恨自己一时虚荣,跟了当时一批年轻女人的风潮,恨不得一个比一个嫁得高才好。就像现在的姑娘,你的房一百四,我得一百六。可是到了后来,一年年过去,还是看出你爸的许多好来。人死了,再去想他,就只剩下好了。这是命里给我的一个人,你不爱惜你就没了。
茹嫣听出母亲这番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她本想对妈说说前夫,怕妈伤心。他死后,母亲常有许多愧疚,有意无意说一些他的好话。他活着的时候,这些话,母亲是不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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