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学院毕业以后,我分配到话剧团做美工。我常常看演员排练,也常常随剧团到各地演出。这样混了七八年,我开始写剧本。团长告诉我,现在人们都像被什么拖着,一个劲地往下掉,要写,你就写向上的作品。按照团长(团长也是导演)的意思,我把剧本修改了一遍。团长说不行,还得修改。我不是专业编剧,所以并不急着修改,把剧本搁在抽屉里,一搁就是一年。
一年之后,团长已把我这个剧本彻底遗忘了。我原以为没有我的这个剧本,剧团就找不到戏演。谁知这一年,全国各地涌现了一大批先进人物,剧团光演这些先进人物都演不完,哪里还考虑我的本子。
我把这个本子改编成单本电视剧,到电视台找一位名叫张三秀的导演。张三秀是省里的名导,曾多次获导演奖。我并不认识他,只是通过报纸的介绍对他略知一二。我把剧本递给他,他看我足足有两分钟,说你是干什么的?我说美工。他说这样跟你说吧,如果你拉到30万元赞助,咱们就拍这个本子。我说你还没看本子呢?他说只要你拉到赞助,什么样的本子,我都能拍好,这就是我与其他导演的不同之处。
到哪里去找30万元钱呢?30万,对于我来说比登天还难。我去找刘小奇,他说拍电视?我从来不看省电视台的节目,凭什么要我赞助他们30万元?我说反正你钱也有了,我们玩一玩呗。刘小奇说玩?这有什么好玩?有30万元干吗还要他当导演?我自己都可以导了。刘小奇说那么多废话,不外乎想证明30万元多么重要,而要他掏那么多赞助不亚于在大马路上碰到响尾蛇。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拍一个电视剧那么看重,那时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卖了,然后用卖自己得来的钱拍我写的剧本。我听别人说金大印在南丹开矿发了大财,于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到南丹去找金大印。
我向县文工团的朋友打听金大印的情况。他们露出惊讶的神情,说他是你什么人?他可发了!现在已是千万富翁。我说我是他的朋友。
第二天,姓侯的朋友带我进入金大印的矿区。我们在一个矿洞边找到了金大印。他的脸好像几天没洗了,上面沾满矿渣,脚下蹬着一双解放鞋。看见我时,他裂嘴笑了一下,说来啦。我说来啦。他说你去找你母亲吧,她在对面的那幢白房子里。那是矿区里惟一的一幢白房子,我朝着它走去。
母亲看见我时不停地抹泪,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抬起来,抹着眼窝,就像电视里的慢动作。她说你终于来啦,我还以为你把我们忘记了呢?红梅呢?她还好吧?我说好,好……我一连说了十几个好。这一年母亲已经60岁了,她的头发像纸一样白。我说你都差不多老死了,还呆这里干什么?是为了钱吗?母亲说不为什么,只给老金煮煮饭,给他看着这个地方。母亲对南宁已没有什么兴趣,更愿意呆在山里,她甚至发誓要死在这个地方。
晚上,我跟金大印谈了电视剧的事情。他说不就是30万吗?我答应。我说你真是个好人,是一个懂艺术的人。我差不多叫了他一声爸爸。
沉默了一会,金大印说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说什么条件?他说让我跟牛红梅结婚。我说这绝对不可能,你已经跟我母亲结婚了,你是我爸爸,怎么想出这样的坏主意?金大印说我跟你母亲只是同居,我们从来没领过结婚证。你母亲已经60岁了,而我只有58岁。你母亲的头发全白了,而我的头发比你的还黑。你看一看,你认真地看一看,我现在还长出了一颗牙齿。金大印张开嘴巴,露出白灿灿的牙齿,好像要把我吃掉。我看见他那颗新长的牙齿,有电话上的按键那么大。
我把金大印的要求转告母亲。母亲说这也是她的主意。母亲说只要牛红梅为姓金的生出一个孩子,他的钱就全是我们牛家的钱。母亲要我回去跟牛红梅商量商量。我说那你呢?你的位置在哪里?母亲说我就做他们的顾问,有兴趣可以垂帘听听政,关键的问题他们必须请示我。母亲说到这里时,不停地用手拍打膝盖,好像已经有人在向她请示了。
回到南宁,我向牛红梅转告了金大印和何碧雪的意图。姐姐保持沉默,不回答,只顾翻阅那些流行杂志。我再问她,你同不同意?她从杂志上抬起头,十分害羞的样子,用杂志挡住了半边面庞,说我听你的,但是,翠柏,你真的能拍电视剧吗?我说能。她说你干吗要拍电视剧?我说好玩呗,当你把人物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你会觉得很快乐。姐姐说我听你的。
金大印来到南宁,把我叫到他的别墅里。他在南宁早就买房子了,但他现在才告诉我们。他提出要跟牛红梅订一份合同。我说一定要订合同吗?他说一定要订。我说你们一领结婚证,那就是合同。他说仅仅结婚证是不够的,现在许多夫妻都不把结婚证当一回事。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他草拟的合同书——
合同书
甲方:金大印
乙方:牛红梅
经双方协商,达成如下协议:
1.在领取结婚证之后,甲方赞助乙方弟弟30万元人民币,用于拍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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