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人明确说学校不办了,但学校确实不上课了。
马水清的父亲生了病,他请假去了上海。
他—走,我对学校先少了许多依恋。不过,我还是天天在学校待着,常去教室看—看——想看见—个人。虽然我不可能与这个人说话,然而却总想能见到她,可又总也见不到她。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几个女生在讲台旁踢毽子,几个男生瞎胡闹。我便抱了—个瘪篮球,拉了刘汉林去求场赛篮球,每回都赛得汗淋淋的。
当卫生院院长的陶国志不让陶卉去学校了,“在家,帮你妈做衣服,别去学校瞎闹!”
陶卉的母亲会做缝纫机活。陶卉很早就能帮助母亲做针线活了。陶卉还会刺绣,我许多次看见她在课间绣花,很多女生围着看。她的手很白,左手捏成兰花指,—下—下地闪现在人眼里。
我曾装着回家,从她家门前经过,却没有勇气往她家屋里看,而是快速地走掉了。走过之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无趣。
整天无聊得很。
不久,我就找到了—个去处,并在一段日子里,像魂掉在那儿一样粘在了那里——小铜匠傅绍全家。
这原因很简单:他爱玩鸽子,我也爱玩鸽子,并且都玩得很投入。
认识傅绍全,是在我读小学六年级时。那时我玩鸽子已经很上瘾了。一天,我到油麻地镇上粮店买米,听见天空中有鸽哨声,仰脸一看,只见天空有一群鸽子在旋转。那群鸽子越旋越低,然后在镇西头落下了。我忘了买米,朝镇西头跑去。鸽子的叫声,把我引到了傅绍全家——铜匠铺。
我就站在街那边,痴呆呆地望着他家屋脊上一群很漂亮的鸽子。
傅绍全,—个瘦瘦的、高高的、十七八岁的男孩,正在那里。用—把两尺多长的大锉,锉—件什么铜器。那锉装在一副铜匠担子上,一头插在一只圆环里。他把那件铜器搁在担子上,用手抓住安了把儿的大锉的另一头,很有节奏感地锉着。我看鸽子仰酸了脖子,就很着迷地看他耍那把大锉。他只穿了一件带洞的背心,露着两个高高的肩胛。他的脖子很长。此时,他的脸上、脖子上、身上都是汗水,背心紧紧地贴在身上。他似乎从—种劳动节奏中得到了快感,歪着脑袋看着那件铜器在锉下的变化,嘴里还哼唱着。铜屑像夜色下的雪闪着金光,沸沸扬扬地洒落着。不一会儿工夫,那块铜器被他锉成了一个尖锐的东西。他放下大锉,拉开担子上的小抽屉,取出一把小锉来,对那件铜器很仔细地加工着。终于加工好了,他把那件铜器放到了地上。这时,他抬头看到了我,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你家的鸽子。我家也有鸽子。”
他站了起来。
他真瘦,真高,也真平,像一块长长的板条立在那儿。
他走出屋子,望了望屋顶上的鸽子,问:“我的鸽子好看吗?”
“很好看的。”接着,我就滔滔不绝地说我家的鸽子,“我家有二十七只鸽子,一只喜鹊花,三只纯白的,三只白的带黑尾巴,两只雨点……”我甚至把我们家鸽子的历史从开头讲给他听。
他并不厌烦我的罗嗦,还听得很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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