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小康和父亲离开油麻地的最初几天里,桑桑还时常想起杜小康。但时间一长,也就将他淡忘了。桑桑有鸽子,有细马,有阿恕和秃鹤,有很多很多的同学,还有许多事情可做。桑桑不可能总去想着杜小康。他只是偶尔想起他来。但一有事情可做,又立即不再去想他了。
油麻地的人也一样,只是在碰到杜小康的母亲时,才会想起问一声:“他爷儿俩怎么样了?”杜小康的母亲总是说:“不知道呢。也没有个信回来。”
秋后,秋庄稼都已收割,本来就很开阔的大平原,变得更加开阔,开阔得让人心里发空。油麻地人的日子,似乎比任何一个季节都显得平淡。劳作之后的疲劳,日益加深的寒意,满目正在枯萎的农作物,使人有一种日子过到尽头的感觉。
桑桑生病了。他的脖子有点僵硬,并且时常隐隐约约地感到疼痛。母亲对父亲说了这个情况,但父亲似乎没有在意。母亲就带他去了地方上的小门诊室。医生摸了摸桑桑的脖子,说:“怕是有炎症。”就让桑桑打几天消炎针再说。这天,桑桑打完针往家走时,听到了一个传闻:杜雍和父子放鸭,不小心将鸭放进了人家的大鱼塘,把人家放养的小鱼苗都吃光了,鸭子与船统统被当地人扣留了。
桑桑回家,把这一传闻告诉了母亲。母亲叹息了一声:“杜家算是完了。”
桑桑天天去打针,几乎天天能听到那个传闻。他去过红门,但红门一直闭着。
这传闻传了几天,就不传了,好像是个谣言。桑桑心里又不再有杜小康,一有空就和阿恕到收割了庄稼的地里疯玩,要不就和细马放羊去。
又过了些日子,这天傍晚,桑桑提了个酱油瓶去朱一世的杂货铺打酱油,刚走上大桥,就听村里有人说:“快去看看,杜雍和被抬回来了!”等桑桑过了桥,就有很多人在传:“杜雍和回来了!”而孩子们则在传:“杜小康回来了!”
人们都在朝红门方向走。
桑桑抓着酱油瓶,快速地跑到许多人的前头。
村后有一条通向远方的路。路口正对着杜小康家所在的这条村巷。巷口都是人,把桑桑的视线挡住了,根本看不见那条路。
红门开着无人管。
“回来了!”“回来了!”
桑桑看到那巷口的人坝,像被一股洪水冲决了似的,忽然地打开了。
两个大汉抬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杜雍和。杜小康和母亲跟在门板后面。
桑桑把脑袋挤在人缝里,往外看着。
抬门板的大概是杜小康家的亲戚。他们和杜小康的母亲一起去了芦荡,将杜雍和和杜小康接了回来。
躺在门板上的杜雍和,瘦得只剩下骨架。他的颧骨本就高,现在显得更高,嘴巴瘦陷下去,形成了阴影。头发枯干,颜色像秋后霜草丛里的兔毛。高眉骨下的双眼,透出一股荒凉似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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