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米的梦开始多起来。
这些梦五颜六色杂七杂八，它们像秋后集合南飞的燕子，飘忽着，闪烁着，占据着细米的夜晚。它们或者使细米升腾，飘飘欲仙，或者使细米如坠深渊，急速的坠落甚至会让他惊叫。那些梦中的情景，大多是细米从未见到的。梦中的人，都模模糊糊，变幻不定，甚至出现了许多他从未见到过的面孔。让他焦躁不安的梦居多，或是梦见自己坐在墙头上，他想跳下来，但下面却波浪滚滚；或是梦见自己憋了一泡尿到处找厕所而就是找不着，只好躲到树林里，而当他正在“哗哗”奔流时，一瞬间树林没有了，他还几次莫名其妙地丢了裤衩，寒碜的裸体使他羞愧难堪却又无处藏身；或是被一条野狗追赶，他拼命逃跑，但双腿却被杂草缠绕，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又再度被杂草缠绕，这种状况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醒来时，细米大汗淋漓，十分疲倦。躺在床上，他盼望天明。
这天夜里的梦十分神秘，令人无法解释——
细米成了一条鱼。
一条长长的，像一把锋利的长刀样的鱼。
开始时，这条鱼怕水。它被水呛得直翻白眼，它想钻出水面，可却总是游不出水草丛。那些绿色的、丝绸一样的水草在水中漂动着，十分好看，但却恐怖地无限地包围着它。它终于没有力气了，就往水底深处沉去。水越来越凉，使它感到了一种挡不住的寒冷。水草亮闪闪地漂动着，水下是一个令人炫目的世界。
不久，它感觉到水在流失，阳光离它越来越近了。
水越来越亮，直到被阳光染成金色。
它的腹部贴在由水草叠成的软软的垫子上，它的脊背露出了水面。它感到阳光针刺一般射到它身上。不一会儿，它的眼睛也慢慢地露出了水面。
它看到了岸，岸上站着许多人，好像有朱金根，好像有春柳，好像有草菊，好像有周金槐，好像有林秀穗老师……他们的形象总是停不住，像墙上的粉笔画，遭到了风雨，不一会儿就模糊成一片，最后随雨水一起淌走了。
水“哗啦哗啦”地向前流着。
它紧追不舍。
突然，它被什么东西一下子阻隔住了。它很快看到了一道长长的栅栏——是那栅栏拦住了它的去路。
它看到水从栅栏的缝隙里流走了。它被搁在了一堆水草上。它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道栅栏，白色的，每一块木板条的上端都是一个三角形的尖角。比它现在所见到的栅栏更为华丽，上面开满了细小的鲜花，一群它从未见到过的鸟，在栅栏上飞来飞去，“唧唧喳喳”，喧闹不已。
这一带的河里，似乎到处都有这种拦鱼的栅栏。
它渐渐感到了呼吸的困难。它躺在水草上，望着栅栏那边的水——水好像因为有了这道栅栏，不再往前流了，形成了一个亮闪闪的水泊。“我会干死的。”它想到了这一点，心里十分害怕，就一个打挺，从富有弹性的水草堆上弹起——它竟然越过了栅栏，落入了那边的水中。
清凉，这是它落入水中的第一个感觉。
它在水中游动着，慢慢地找回了安静与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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