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的两周,除了周二下午来的沉默的补给员之外,没有人到访青豆的房间。自称是NHK收费员的人留下“还会再来”的话。声音里能听到顽固的意志。多少在青豆的耳朵里回响。可是在那之后没有敲门声。也许在忙着别的收费线路吧。
表面上安静平稳的日子。什么也没发生,谁也不来,电话铃也没响。tamaru为了安全起见,尽可能的注意电话的联络次数。青豆总是拉着房间里的窗帘,屏息静气,不引起别人注意地悄然度日。即使太阳下山,也只点亮最小限度的灯。
小心地不发出声响地做高负荷的运动。每天用抹布擦地板,花时间做饭。用磁带学西班牙语,(从拜托tamaru的补给品中得到的)做发声会话练习。长时间不说话的话,嘴周的肌肉会退化的。必须有意识地张大嘴活动。为此外语会话的练习很有作用。而且从以前开始,青豆就对南美抱着罗曼蒂克的幻想。如果能自由选择去处的话,想在南美某个和平的小国生活。比如哥斯达黎加。在海边租个小别墅,不时游游泳看看书。她的包里装着的现金,不太奢侈的话能维持十年左右。恐怕他们也不会追去哥斯达黎加。
青豆一面练习西班牙语的日常会话,一面想象着哥斯达黎加海岸安静舒适的生活。生活里包括天吾么?闭上眼睛,在加勒比海的沙滩上和天吾两人享受日光浴的情景浮现。她穿着娇小的黑色比基尼戴着太阳镜,握着身边的天吾的手。可是这里缺少着震撼心灵的现实感。看着像某处平凡的观光宣传照片。
想不到该干什么的时候,就清理手枪。按照手册的说明把Heckler & Koch分解成几个部件,用布和小刷子清理,上油,重新组装。确认每个功能都能圆滑地实现。她对这项作业很熟练。感到手枪现在已经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大概十点时上床读几页书,然后睡觉。青豆生来就没有为入睡发愁过。眼睛浏览着活字自然而然困意就来了。关上床头的灯,脸靠上枕头闭上眼睛,几步没过多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她几乎不怎么做梦,即使做了,醒来的时候也几乎什么也不记得。无数微笑的梦的碎片,撞在了意识的墙壁上。梦的故事情节不清晰,留下的只有脉络不明的短小片段。她睡眠很深,梦里也尽是深邃的场所。那样的梦同住在深海里的鱼一般,不能浮到靠近水面的地方。如果浮上去,因为水压的不同而会失去原本的形态。
可是躲在这个家里开始生活之后每天晚上都做梦。都是清晰又现实的梦。做着梦,在梦境醒来。自己所在的是现实世界还是梦的世界,暂时已然无法判别。这是青豆从未有过的体验。看枕边的数字式时钟。这个数字有时是1时15分,有时是2时37分,有时是4时07分。闭上眼睛想要再睡着。睡眠却不会那么简单到来。
没有办法,青豆想。住在这空中浮着两个月亮的世界里的事情本身,是否是本来的现实就很可疑。在这样的世界里睡着之后做梦,其本身是梦还是现实也已无法辨别。不可思议吧?何况我的这双手还杀过好几个男人,被狂热的教徒残酷地追踪着,藏身在这个隐秘之处。毫无疑问这其中有紧张,也有怯弱。这只手现在,还残留着杀过人的触感。也许我再也不能安稳地在夜里睡上一觉。这是我理应背负的责任,或许也是不得不支付的代价。
大致而言她做的梦分为三种。多少她能想起的梦,都在这三种类型中。
一个是响着雷声的梦,被黑暗包围的房间里,雷声一直响个不停。可是没有闪电。和杀害领袖的那个夜晚一样。房间里有什么。青豆赤裸着躺在床上,周围有什么东西在徘徊。缓慢的谨慎的动作。毛毯的毛很长,空气重重地沉淀着。窗户玻璃因为雷声细细地震动不止。她很害怕。不明白那里的是什么东西。也许是人,也许是动物,也许既不是人也不是动物。终于那个什么东西离开了房间。不是从门出去的。也不是从窗户。可是那个气息终于徐徐远去,终于消失不见了。房间里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探出手去打开枕边的灯。赤身裸体地下床,观察房间。对着床的墙壁上有一个洞。一个人能通过的洞。可是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洞。形状不停变化的洞。颤抖,移动,忽大忽小。那个什么就是从这个洞出去的。她凝视着这个洞。它似乎延伸向哪里。可是里面只能见到黑暗。仿佛能握在手里的黑暗。她对这个洞有着好奇心。可同时也感到害怕。心脏发出干巴巴冷冰冰的声音。梦在这里结束了。
另一个是在高速路路边的梦。而且她也是全裸的。堵塞的车流中人们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个裸体。几乎全是男人。但也有几个女人。人们凝视着她那对不丰满的乳*和谐*房,还有阴*和谐*毛奇妙的生长方式,好像在仔细地批评一般。皱着眉,苦笑,或是打着哈欠,或是用缺乏表情的目光这么看着。她想用什么遮住身体,至少想把乳*和谐*房和阴*河蟹*毛遮住。布片也好,报纸也好,可是周围没有找到任何能到手的东西。而且不知因为某种情况她的两手不能自由活动。不时像回忆般吹起一阵风,刺激着乳*河蟹*头,阴*和谐*毛也随之摇动。
而且——不合时宜的是——现在想要来月经。腰又累又重,小腹有热热的感觉,在这么多人看着的情况下流血的话,到底怎么办才好呢。
这个时候银色的梅赛德斯房车打开了驾驶座的门。一位气质良好的中年女性走下车来。穿着亮色的高跟鞋,戴着太阳镜,佩着银耳环。很瘦,身材大概和青豆差不多。她从堵塞的车流的间隙中抽出身来到这里,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青豆的身上。那是到膝盖的杏色的春季风衣。如同羽毛一般轻柔。简洁的设计,却显得很高档。尺寸也像定做的一般贴合青豆的身材。那位女性将风衣的扣子一一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奉还给您。而且恐怕经血会弄脏风衣。”青豆说。
女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摇头。然后穿过混乱的车流,回到梅赛德斯的房车上。可以看见她在驾驶座上向青豆小小地举起手。但也许这只是眼睛的错觉。青豆被轻柔的风衣包裹着,感到现在的自己被保护着。她的身体再也不会暴露在谁的眼前。然后简直像是等待着这个时刻一般,大腿上落下一道血痕。温暖的,粘糊糊的厚重的血。可是仔细一看那并不是血。没有颜色。
第三个梦很难用言语表达。没有要领,没有主干,也没有情景的一个梦。那里有的只是移动的感觉。她在不绝的时间里来来往往,在场所中来来往往。什么时间,身在何处并不是重要的问题。在这之间往来才是重要的。一切都是流动的,流动之中生出意义。可是置身在这流动中时,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手心通透,变得仿佛能看穿一般。身体内的骨骼内脏和子宫也变得能一一辨别。那时自我已经消失不见了也未可知。自己也不能看清楚自己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呢,青豆想着。没有答案。
午后两点电话铃响了,正在沙发上午睡的青豆跳起身。
“有什么变化么。”tamaru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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