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岁那年,苏缦华在国外出差,接到老家的电话,说母亲病重住院,诊断结果已经出来,是乳腺癌,末期,已经扩散。开刀化疗都已无用,只等她回来,要尽快,迟了怕见不到最后一面。
接完电话,缦华愣在那里,短时间内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却奇怪地如释重负。交接完公事,坐了二十多个小时返回北京。来不及倒时差,第二天一早就要飞回老家。航班凌晨抵达北京,以行去机场接她,见她脸色苍白。拥抱时拍着她的背问,缦华,你撑得住
停车场的风令她浑身发冷,一阵战栗。以行见状搂紧她说,别怕。还有我呢!
缦华点点头,倦累地连话也不想多说。上车后即昏沉睡去。
以行原本计划第二天一早送缦华去机场,现在改变主意,陪她一起回去。
缦华赶到医院。母亲浑身插满仪器导管,头发稀疏凌乱面色蜡黄,消瘦浮肿,时时陷入昏迷。清醒时见到她守在床前,笑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一句话使缦华自愧,苦楚无言。原来这么多年,母女之间的隔阂、疏离,母亲同样深明于心,备受折磨。只是她们都执拧,不到最后关头,不肯道破。
空气中混含着福尔马林溶液,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让人心生荒凉,看得见死亡的阴影徘徊。母亲一生讲究,单独住一个病房。房中没有其他人。病床上的母亲看起来如此孱弱瘦小,深陷在棉被中,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缦华坐在床边,母亲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我后悔没有给你安稳的成长环境。我和你父亲之间的矛盾,让你一直不能安稳快活。
面对母亲的忏悔。缦华咬紧嘴唇。没说两句,母亲又疼痛起来。缦华慌张地要去叫医生。母亲忍着痛,叫住她,不要去,我习惯了。趁现在还有气力,我们好好说几句话,迟了就来不及了。
她强迫自己坐下,忍着泪,拼命点头。
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生最爱是你父亲……所以,我明明知道他爱的不是我,还是要跟他在一起。我以为,少年夫妻老来伴,只要他在我身边,时间久了,他对我还是会有感情。我错了。别人也许会变,但你父亲不会。到现在,我最恨的,不是他,是我自己。是我执意不肯放我们一条生路。
眼见母亲情绪波动,痛楚难忍,缦华劝她休息。
母亲坚持要说下去,感情的事勉强不来。这是我一生最悲哀的感悟。
这是第一次,见母亲用这样诚恳平淡的语气和她说话。缦华心中惨伤,她与母亲自来关系疏远,犹如楚河汉界,此时方知这些年来母亲也是暗中在改变的,至少不给她添任何麻烦。譬如大学毕业之后就不再过问她的感情和工作,见到以行,亦不过问他们的关系。以她母亲的性格,能做到不干涉,已是极大的忍耐包容。
她从不知父母的恩怨,只道他们性格不合,是此时自母亲口中,才得知过往。那一段遥远又近在咫尺的往事,母亲淡淡说来,听在她耳中却似平地惊雷一般。
父亲年轻时在西藏当兵。他在那时便心有所属,爱上一个藏族的女孩。那注定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父亲转业回来之后,便在家庭的安排下和母亲相识,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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