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里没下雨,狗都不咬了,卧在阴凉处吐舌头,只有知了树上喊:热呀,热呀,热——男人们就开始穿不住上衣,额角上还贴了薄荷,裤腰里垫上一圈儿的核桃叶。婆去三婶家要些药粉,因为三只鸡身上生了一种虫,老是脱毛,脱得脖子是光的,屁股是光的,得用药粉毒毒。一进三婶家院子,铁栓他妈也在,光着个上身,背上背着孙子,孙子哼哼唧唧闹,三婶就把铁栓他妈瘪着的布袋奶拉到肩上,让孩子吃奶头,她自己也脱了上衣,满院里撵鸡。婆说:啊看你两个,能有多热!三婶大声说:在自家院里,又不出门。老了没羞丑了!铁栓他妈说:你声恁大的!三婶说:他婆耳朵笨,说低了她听不见。铁栓他妈也高了声,说:啊他婆,耳朵又发炎了?婆说:天一热,又流脓么。铁栓他妈说:那你得好好治治,别成了聋子!婆说:聋了也好,啥听不见了清省。正说着,院外有脚步声,婆赶紧去闭门,巷道里往过跑的是狗尿苔,婆就来了气,说:又到河里去啦,水鬼咋没把你缠去?!狗尿苔手里拿了几张麻纸,说:你不让,我没去么。婆说:你过来,你过来!狗尿苔过来,婆在他光脊梁搔了一下,立即出现几道白印,说:你还说没去,没下水有这白印子?狗尿苔赶紧说:老诚说让给支书捞些昂嗤鱼,我只下水了一会儿。铁栓他妈说:老诚他妈风湿得腰都伸不直,也不见他给他妈寻些野蜂窝砸膏药,倒给支书去捞昂嗤鱼?三婶说:鱼恁腥的,能上了锅?狗尿苔说:当药吃么。婆看见了一只跳蚤在脚面上蹦,眨眼又不见了,说:你院里有跳蚤!支书病还没好?三婶说:不知道么,腥鱼还能治了病,那腥得咋上锅么。拿眼看着巷道,巷道都晒软了,白花花地冒着气,一丝一缕,像是水里长出的草,摇晃不定。
三婶到底没撵上鸡,鸡不愿意三婶每天逮住了用指头在它屁眼里塞着拭蛋,天热得哪儿会有蛋,逃脱了就从前巷跑到后巷,又跑到了东巷。支书拿了药罐在路口倒药渣,八成看见,说:支书病好了?支书说:嗯。八成就过来踢了踢药渣,说:把药渣踢散,再不会病了。支书并没有和八成说话,将药罐子顺手放在一家的后窗台上,顺着巷道往前转去了。他还是披着黑褂子,里边的白衫子洗得干干净净,手抄在背后,右手里握着烟袋锅子,长长的杆子就塞在袖筒里。在山门下,两个烧过的灰堆已经被人铲了,当肥料施到了地里,面鱼儿在那里骂狗,狗是老顺家的狗,它顺着横巷追一只老鼠,面鱼儿骂:你多管闲事呀!狗停下来向着他恨,老鼠就钻进墙根的石头缝里。面鱼儿跺着脚吓唬狗,狗依然不动,支书一过来,狗跑了。面鱼儿说:势利狗!支书吃啦?支书说:没吃,请我饭呀!面鱼儿就嘿嘿笑。支书说:看把你吓的!开石呢,开石媳妇还没怀上?面鱼儿说:这话我不好问,看样子还没怀上。支书说:你要让开石抓紧么!不要整夜跑得不着屋。面鱼儿脸红起来,说:支书,开石是不成器,让你……支书说:咋不成器,比起麻子黑,开石是个好青年么。面鱼儿越发紧张着,头上都出了汗,说:支书,这我要给他妈说…一支书眼睛却盯着窑神庙那边的漫坡路,路上走下来的是守灯,心想守灯看见他了没有避开,是不是要找他?但他却不看了守灯,对面鱼儿说:没啥,面鱼儿,你不是又给猪圈担垫土啦,你看这天,日头油盆子大嘛!
守灯果然是来找支书的,他给支书说,窑神庙里那些收缴的东西别人都拿走了,他去拿他的那一对纱罩的灯笼和青花瓶子,但那里没有,迷糊说收起来了。守灯说:别人的东西可以取回,我家的东西不能取回,是不是有这政策?支书说:应该有这政策。守灯说:政策都是给我们这类人定的,那好,书是烧了,灯笼我也不要了,可是那三个青花瓷瓶得给我,我烧窑得参考哩。支书说:多年了你都说要烧青花瓷的,咋还烧不出来?!守灯说:颜色上老拿不准。再是,摆子和冬生就那点本事却把持着烧窑,尽让我干些运坩土的事。支书立马严肃了,说:让你运坩土是我的指示,在窑场首先是改造,然后才是烧瓷!守灯一下子又蔫了。支书说:要研究参考的话可以到窑神庙里去看么。守灯说:不是已经不文化大革命了吗?支书说:是文化大革命还是不文化大革命,与你都一样的。
说完,支书耸耸披着的黑褂子,转身走了,他知道守灯还站在那里,但他再没有回头,一直走到了村口,狗尿苔和他婆是看着那个石狮子剪纸花儿。
婆向三婶要了些药粉回家在鸡身上抹了,狗尿苔就把拿着的麻纸给了婆,说这纸是支书让婆能给他剪一个石狮子贴在门口。婆当时是吃了一惊,不知道支书怎的心血来潮要她剪石狮子,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呀。婆当然得听支书的,婆孙俩就顶着日头去了村口。
石狮子的身形笨拙巨大,凿出的石纹里,经年累月,长满了苔藓,现在苔藓绿着,仍还有发白的发黄的,混杂着却像长着的鱼的鳞片,又像是披挂着铠甲。可惜的是嘴被砸坏了一半,嘴里的那个石球没有了。婆绕着石狮转,寻着从哪个方位看着能把石狮子剪得更好,头一仄,耳朵里又流出脓水来。她就坐在那里,一边让狗尿苔用树叶给她擦脓,一边剪起来。支书指令的活儿,她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剪,但一剪开了,又立即浸沉在了剪刀自如的走动中,她深深地吸一口气,鼻里口里就像火燎,却也闻到了村口塄畔下那些包谷苗子和水田里秧苗正在生长着的清爽,这清爽是泥土,草木,鸡屎牛粪混合的味道,潮潮的,还辣呛辣呛。一头狮子就先出现了后腿,后臀,腰身,狗尿苔喜欢地说:出来了!出来了!狗尿苔见过牛生牛犊,牛生牛犊就是这么生的,但是,牛犊一旦出来了后腿和后臀,接生的人就拉着牛犊后腿往出拽,扑地一声,牛也出来水也出来,而婆却迟迟不再剪了,说:啥出来了?狗尿苔说:狮子生出来了!婆说:婆是母狮呀?!婆孙俩就笑着,笑声像皮球在冒着白气的地上蹦跳。
当一头狮子完全地被剪了出来,支书来了,他看过了说:狮子嘴呢?婆说:嘴被砸坏了,你不是要让照着石狮子剪吗?支书说:我哪儿让你剪没嘴的狮子?重剪,重剪,要把嘴剪上,要把嘴里的那个球剪上!你知道那个球是什么吗?狗尿苔说:绣球!支书说:绣球在脚下踩的,能含在嘴里?是药丸!狗尿苔说:药丸?支书说:你不懂,你婆知道。
婆当然是懂的,凡是在村口立石狮子,民间就有传说,说是很早以前,这山里生了一个妖怪,常出来伤人害畜,村里有一人决心要出外学艺为民除害,有天夜里他家来了一位白胡子老人,老人经过询问,见这人心意已决,就拿两个球形的药丸告诉了他说:既然你有此决心,我送你两颗药,如那妖怪再来你先吃第一丸,吃了之后你会变成一个狮子,可以将那妖怪一口吃掉。再之后你吃下第二丸便可变回人形了。说罢老人就不见了。又一天那妖怪果然又出现了,那人就吃了第一丸药,瞬间变成了一头威猛的狮子向妖怪冲去,妖怪一见吓得逃回山林再也不敢出来了。这人将另一丸药放进嘴里就要咽下时,突然想,我如变回人形,那妖怪再来作害时怎么办?为了镇住那妖怪,他决定不咽下那药丸,就一直站在村口照看着,后来慢慢变成了一头石狮子,嘴里始终含着那药丸。婆将这传说告诉了狗尿苔,又告诉了古炉村以前有没有过石狮子,她不知道,或许是有过,后来又什么原因毁坏了吧,反正她嫁到古炉村时听过石狮子的传说,并没有见过石狮子,是土改那年,那时的支书让人凿了石狮子放在了这里。婆把这一切告诉了狗尿苔,婆也明白了支书让她剪石狮子的用意,狗尿苔也明白了霸槽为什么破四旧首先就砸了石狮子的嘴的原因。
婆重新在剪石狮子的时候,支书从塄畔的便道走了下去,河滩地里,种的包谷苗已经绿茵茵有四指高了,而稻田里栽下的秧还没缓过色气,黄蔫蔫的。他蹴在那里吃了一锅烟,再走上塄畔,婆已经剪好了,是头威猛的狮子,狮子的嘴里含着药丸,他满意了,把纸花儿收起来,装在了白衫子口袋,还按了按,然后去了磨子家。
秧苗还没缓过色气,支书心里着急,磨子心里也着急。田里需要水,渠是修好了,但水流量不大,他们安排了劳力到渠入口的河道上垒一道石堰,把河床水位抬高,保证水流进来白天晚上浇地。水灌进地里要专人经管,磨子琢磨来琢磨去派谁去好,先考虑面鱼儿,但面鱼儿眼睛不好使,白天还可以,晚上连轴转,怕吃不消,就想到迷糊,迷糊在欢喜死后喂牛,他没欢喜经心,喂牛时间不是早了就是晚了,而且牛圈里不好好垫土,老是稀泥咕咚,大家意见很大,就决定让面鱼儿替了他喂牛,让他去稻田里浇水。但给迷糊一谈,迷糊不愿意,说他瞌睡多,如果让他去,夜里他要是在稻田边睡着了,水灌得打豁了渠,他不敢保证。磨子说:你在家成夜打草鞋哩,咋没瞌睡?迷糊说:还不是为挣几毛钱?我年纪大了,爱钱了么。磨子说:就是年纪大了爱钱怕死没瞌睡么。迷糊说:瞌睡少是少,爱发迷登。磨子说:给你派个狗尿苔去,你要迷瞪了让狗尿苔叫你。迷糊再没理由,却要求先派别人和狗尿苔去,他才和牛有感情了,让他再喂几天,三天,只三天。磨子只好先让马勺和狗尿苔去稻田浇水。
狗尿苔和马勺没有多少话说,白天就那么过去了,一到晚上,他就叫牛铃陪他,马勺却拿了个草簾子在稻田与莲菜池中间的路上睡觉。马勺他妈死后,马勺也有了心慌病,身子就沉,总是让狗尿苔跑来跑去察看水灌得怎么样了,铲开这块田的水道子,又堵上那块田的水道子。狗尿苔说:把我累死了!马勺说:你小娃腿软和。狗尿苔气得也坐下来。马勺说:你个碎(骨泉),你跟霸槽时跑前跑后你咋不累,我就指挥不了你啦?!狗尿苔说:让咱俩浇水哩,又不是让我一个人浇水呀,你咋不干?马勺说:我这几天身子不美,胃口不开……狗尿苔说:是到了厕所见啥都不想吃啥?!马勺拿他的鞋就砸过来,狗尿苔一闪,鞋掉在水里。这么一打闹,狗尿苔又没走了,还得把鞋从水里捞出来给他。狗尿苔说:好,好,你就睡在草簾上给我说笑话。但马勺并不是会说笑话的人,他睡在草簾子上就睡着了。睡着了就睡着了,全当那里睡了头猪,偏偏马勺又睡不稳,他心慌,一会儿就醒了,嫌狗尿苔和牛铃在地那头高声说话,吵了他。狗尿苔和牛铃说话声就低了,牛铃说:咋让你和马勺来浇水?狗尿苔说:再有两天他就走了,让迷糊来哩。牛铃说:那才是懒狗!草簾上睡着的马勺要拉屎,屁股蹶在水田里拉嫌水溅了他,竟然摘了一片莲叶铺在草簾上就拉了,拉毕,提起莲叶四个角,啪地甩在稻田中去,一股臭气就顺着风吹过来。牛铃说:你应该包回去放到你家自留地呀!
第三天,狗尿苔就给磨子反映:马勺成夜只图睡哩,与其让马勺浇水,不如只派他和牛铃。磨子说:明日迷糊就去了。但是,磨子也没想到,就在这个下午,牛圈棚里那头患病的花点子牛死了。
牛死的时候,狗尿苔并不知道。下午死了牛,当下磨子让长宽去杀牛,长宽晓得这头牛有牛黄,剖开肚子后小心翼翼把牛黄取了,好多人都来看牛黄是什么样儿,老牛就是有了这牛黄才死的。长宽说:牛可怜,辛苦了一辈子,它死呀还给人留一笔钱的。秃子金说:牛黄是牛的肝病,那面鱼儿会不会给开石也攒些钱?大家拿眼睛看面鱼儿,面鱼儿正扛了自家的梯子,又拿着锤子和木橛,准备着牛皮剥下来了就钉到墙上,听了秃子金话,没有做声,弯腰系脚上草鞋,他的草鞋已烂得没了后跟,用草绳把草鞋又缠在脚面上。长宽双手是血,抹了一下秃子金的嘴,低声说:哪壶不开你提哪壶!面鱼儿却说:我这肝上能生牛黄也就好了。说得大家一时倒没了话。
牛皮开始剥起来,大家发现就在牛左侧肋条那儿凝了一大片黑血,就疑惑了:这是被殴打的,谁这么打了牛,可能是被打后才致死的。磨子也过来看了,立即喊迷糊:这牛是咋死的?迷糊说:早上我喂了一遍料,它就卧在地上不起来,吃过中午饭,我给圈里垫土,它还卧着,我说起来起来,一看,它死了。磨子说:这么大片的淤血是咋回事?迷糊说:这我不知道。磨子说:你喂牛哩你不知道?你打没打它?迷糊说:它老卧着不起来吃料,我用棍子吆着它起来么。磨子说:你用棍子吆它哩,你就这样把它吆死了,你咋不死么,你让牛死?!迷糊说:你咒我死?论辈分,你该叫我叔哩,你咒我死?磨子也火了:你是个毬!你滚吧,现在就滚,永远不要到牛圈棚来!迷糊说:你让我滚?我是支书指派的!让我滚?!磨子冲进牛圈棚旁边的那间土屋,将屋里迷糊的一床破被子扔了出去,还扔了他拿来的鞋耙子,鞋耙子在院门外的石头上跳了跳,三个齿儿就断了。迷糊扑上来和磨子打,依然使用他抓卵子的办法,但一低头刚扑过来,磨子一脚就把他踢远了。
磨子是队长,竟然打了迷糊,在场的人就都呆了。他们把迷糊拉开,迷糊还要往前扑着,秃子金说:你能打磨子呀,把被子和鞋耙子拿上回去,回去!就陪着迷糊回,迷糊抱了被子和鞋耙子往回走,说:我是打了牛,它是该死呀,凭我打几棍就能打死?他磨子脚那么重地踢我,我咋没死?秃子金说:反正是病牛,又干不了活,死了就有肉吃啦。迷糊说:就是么,谁不想吃牛肉,他磨子不想吃?却不回去了,要秃子金陪他去找支书告状,说磨子把他裆踢着了,踢得现在起不来,要断子绝孙呀。秃子金说,你没老婆,就是能起来,还不是断子绝孙的。迷糊又骂秃子金,秃子金笑着说:要去你去。自己就退了。
牛铃一直是在杀牛的现场,他很积极,长宽剥牛皮,他过去帮忙拉牛腿,拉牛腿的人多,不让他拉,他就拽着个牛尾巴。牛的左眼还睁着,像个铜铃,右眼闭着,眼皮子已经烂了,眼下却有一道发黄的印痕,他知道这是牛流过泪,伸手去按左眼,想让眼皮能合下来,但合不上,牛眼就一直瞪着他,他扇了扇趴在那里的苍蝇,从长宽头上取了那个小草帽盖在了牛头上。长宽说:干啥呀?牛铃说:牛看我哩。长宽说:去,拽着牛鞭!牛铃这才知道牛鞭在牛肚子里还有那么长一截。牛鞭割下来了,秃子金拿着要挂在牛棚房的柱子上,几个妇女已经背了大环锅进来,准备起灶烧水,问秃子金:那是啥?秃子金说:好东西,男人身上也长着的东西。妇女说:男人身上也长着的东西,那女人就没有?秃子金说:有时有,有时没有。男人们就哈哈地笑。面鱼儿说:秃子金你瞎说啥哩,把那东西挂在阴凉处,阴干了将来做碾杆套绳。水皮说:做套绳可惜了,给支书留着泡酒。秃子金说:咦呀,水皮,你脑袋瓜这灵的!水皮说:灵人不顶重发,我还灵呀?没想,一句话没落点,老顺家的狗一下子扑过来叨住了牛鞭。老顺来的时候,他家的狗也跟了来,但谁也没留神,等狗突然叼了牛鞭,反应过来,一片惊叫,狗已经跑出院门了。大家就撵出来,用棍要打,急得脱了鞋扔过去打,狗顺着山门前的漫坡跑,谁也撵不上,只有牛铃仍还在撵。
牛铃撵到了村西口,又下了土塄,他也撵不上了。虽然牛鞭让狗吃了,而牛铃没有生气,反觉得特别兴奋,他就没有返回牛圈棚,直接去河滩的水田来见狗尿苔。
狗尿苔灌好了一畦的水,堵了进口,又扒开另一畦进口,牛铃就从畦堰上跑过来,告诉了死了牛的事。狗尿苔说:死的哪头牛?牛铃说:有牛黄的那头牛。狗尿苔噢了一下。牛铃说:吃牛肉呀你不高兴?狗尿苔说:高兴么。牛铃说:早上起来,我嘴里忽地流了一口涎水,没想还有的有口福了。你吃过牛肉没?狗尿苔说:没有。牛铃说:我也没吃过,听说牛肉好吃得很,有嚼头,越嚼越多!远处地头的柳树下,因为天热,又有树挡着,马勺光溜溜仰躺在草簾子上。狗尿苔不让牛铃声太高,免得马勺听着了。牛铃说:分牛肉肯定人人有份,马勺也能吃上。狗尿苔说:就是先不让他知道!马勺却突然尖声叫喊,爬起来在那里跳。两人跑过去,原来是蜂蜇了他那东西,已经红肿得像个胡萝卜。狗尿苔说:呀,咋蜇得恁怪的!马勺说:快擤些鼻涕!蜂蜇了抹鼻涕能止痛,他自个先擤了鼻涕抹了上去,狗尿苔和牛铃也就擤鼻涕。狗尿苔说:你睡哩咋不趴下睡?马勺说:底下有老婆哩我趴下睡?!狗尿苔说:人常说该死的毬朝上……将擤出的一把稠鼻涕抹上去,抹得大腿根都是。马勺又骂:这哪儿来的蜂,日他妈的蜇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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