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城里生意兴隆,人们都做“生活”。大明朝民间一直将生活视为劳动,必须勤劳,必须奔走营运,惟其如此,才能“生活”。所以县城里头羊肉馆、豆腐房、炊饼店、染坊等沿街的铺面一家挨着一家。馒头店的主人窦三旺,憨厚老实,因为经常外出采买粮油,店里的生意由老婆李氏掌管着。李大娘脸长,阴沉起来像个冬瓜。她嘴快手快,干活骂人都是一流,人送绰号“坐地虎”。坐地虎手艺好,一天蒸二十笼馒头,用不了多久就能卖光。没有顾客的时候,她喜欢靠在柜台上嗑着瓜子,街上的闲人杂事一桩一件地看在眼里。馒头店旁边是一家杂货店,这家店刚开张不久,老板名叫赵福,老婆孩子都在乡下没有带来。这个赵福秀骨清风,仁义有礼,怎么看都是一个害人相思的债主。这几日他和一个叫“秦氏”的女人来往甚密。秦氏是半年前搬到镇子上来的,这女人鹅蛋脸吊梢眉,走起路来步步生莲,即使腰上挂着玉佩“禁步”,走起路来也是“丁丁当当”一身的风花雪夜。坐地虎自称她的眼睛是蛇嘴里的毒牙,一眼就能把人看穿。别看这秦氏一副良家打扮,朱粉不施的,可骨头里往外渗着风骚。赵福和秦氏,一个是鱼,一个是猫,他俩凑到一起,不整出一场腥事才怪。
秦氏进了杂货店,坐地虎做买卖的心思都淡了。儿子金宝从外面进来,伸手抓了个馒头转身就走。
坐地虎一把扯住他说:“外面有勾魂鬼招你吗?你老实看一会儿店,娘出去一下!”
“娘!”金宝叫了一声。
坐地虎头都没回,急匆匆地走了。金宝知道娘的脾气,他垂头丧气地坐在了椅子上。
秦氏这一段日子来杂货店来得很勤,支撑一个家,隔三差五地买点零用品,也不是说不过去。她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用来堵别人的嘴。
杂货店里没有闲人,赵福从柜台下拿出来几个包好的纸包放在柜台上。他对秦氏说:“这是你要的墨绿、赭石、普蓝。胭脂红明天才能上货,到时候我给你留着。”
秦氏笑着点点头,她笑得很好看,赵福心里“忽悠”了一下子。俗话说红颜薄命,秦氏不是因为红颜才薄命,她是因为薄命才被罚做了红颜。秦氏的丈夫孙元德是个窑户,相貌丑陋,性格孤僻。俗话说,抬头的老婆,低头的汉。孙元德走路说话都不抬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孙元德喜欢喝两口,没沾酒的时候,他面色萎黄,少言寡语。两盅酒下肚,文官就改了武行。秦氏常为一句不知错在何处的话,被他打得鼻口蹿血。秦氏明白他为啥下死手打自己。生了儿子太白以后,孙元德就做不成夫妻之事了。秦氏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夜晚里的情景让孙元德尴尬难堪。烧窑的日子里,孙元德索性住在窑上。偶尔回家三杯酒喝得烂醉,眼前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借口,他揪着秦氏的头发把她打得满地乱滚。秦氏身上的伤痕越多,心里越清醒。她知命不认命。
杂货店开张的时候,秦氏来买东西。第一眼看到赵福,心里天塌地陷地一声轰鸣,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赵福的心好像被谁用手使劲地捏了一把,脑袋晕得没了重量。两个人一里一外站在柜台前,秦氏先开口了,她说了一句什么,赵福根本没听见。秦氏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瞳孔棕黑,眼白淡蓝,孩子一样单纯清澈。她的嘴唇、脸颊、脖颈、肩膀却跟这双眼睛完全背道而驰了,每条柔和的曲线里都隐藏着饥渴。
弄清楚她要买颜料,赵福把装颜料的罐子一罐一罐地搬到柜台上,他用牛角长柄勺一种颜色一种颜色地舀出来给她看。秦氏对颜色很在行,两个人一问一答,语句很短,在简短的对话中,秦氏和赵福都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舒畅。交谈的范围很快就放开了。赵福问秦氏买颜色做什么?
秦氏说:“往磁胚上画图。”
赵福问:“谁画?”
秦氏说:“我。”
赵福的眼睛落在她的手上,这是一双巧手,皮肤白嫩十指纤长。
赵福问:“你擅长丹青?”
秦氏说:“懂得一些皮毛。”
“难得。”
赵福拿出来收藏的图谱给她看,秦氏一张一张仔细仔细地看着。从颜色的配制和晕色笔法谈起,两人越谈越拢,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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