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温暖的寒夜

作者:程青

如今宋学兵床上有个顾正红,网上有个刘冰清,真是天上一个太阳,水中一个月亮,把身体和心都占得满满的,对自己老婆彻底无所谓了。不过他尽量避免和樱桃吵架,也尽量避免一切节外生枝的事,尽可能平安无事地跟她把日子过下去。

可是他和顾正红好了也就两三个月,就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们床上的事情也被街坊四邻传得神乎其神,有些人见到他脸上甚至忍不住露出既像是羡慕又像是嫉妒的古怪表情。他和街上的人平素基本没有来往,对各路消息也不敏感,他想连他都听到了,估计这些话流传甚广。他凭直觉判断这些流言最大的可能就是兴旺散布出去的,上次兴旺借过三千块钱之后不到两个月又向他借钱,被他断然拒绝,他估计他心里不快。平常在茶园里他事情做得少钱拿得多,估计也让兴旺心里不平衡。不过兴旺表面上对他还是殷勤恭顺俯首帖耳,不管他做什么事他都会抢过去做,就像是他身上长出的一双额外的手。兴旺对他的谄媚和巴结经常能让他脊梁后面浮起鸡皮疙瘩,他终于相信了顾正红说的小人不能不防那句话。

顾正红也听到了外面的那些传闻,不过她态度坦然,似乎并不当回事。她是久经沙场的,多少年来古城里关于她的流言就没有断过,她向来就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似乎早就习惯了,心平得很,我行我素,不去管别人怎么议论。她也叫他别去管别人说什么,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他嘴上答应,心里却没法坦然。

他最早得知外面有风言风语是葵正在电话里告诉他的。他羞愤难当,气得发疯,好多天一想起这事心口就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自从来到这里,在和顾正红上床之前,他除了和樱桃谈恋爱结婚,再没谈过另一次恋爱,也没有相过亲,他自认为在这个城市里名声清白,心里也很以此为荣。这下子这份清白就像一只掉在地上的玻璃杯一样打碎了。他不敢问表哥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也不敢问他大概已经有多少人知道了,他很担心这些话也传到了舅舅和舅妈的耳朵里,他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他。舅舅本身就是个名声受损的人,他和老高的事在古城里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他向来是一个被人议论的对象,不过几十年被人议论下来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新内容了。他不知道要是舅舅被人说一句“外甥像舅”或者“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话心里会是什么滋味?舅妈是一个在外面自我感觉好得出奇的人,尽管有这么一个不给她争气的老公,也并不影响她走在外面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她虽然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在他面前感叹自己是“失败的人生”,可她在外面表现出来的却一点没有失败的样子,相反却是一副打不败的样子。她是个嘴不饶人的人,喜欢张家长李家短搬弄是非,用当地话说是嘴巴搁在别人头上的。她在家里关起门来可以对丈夫有一百个不满,可是走出去又会把丈夫吹得天花乱坠,让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他们夫妻多恩爱家庭多幸福。她的扭曲的生活状态,加上半辈子都生活在舅舅和老高的阴影下,心理和生理受到双重的压抑和摧残,令她特别痛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她只要一听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就会嗤之以鼻,鄙视和厌恶的程度远远超过一般人。这件事要是让她知道了他想她恐怕再不会让他上门了。

不过他最害怕的还不是让舅舅舅妈知道,而是让家里的三个人知道;他和丈人丈母虽然感情一般,但将心比心替他们想想,觉得自己愧对他们。樱桃妈尽管骄横势利有时甚至还有点跋扈,但对他大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这近一年他和樱桃的关系就像一条行驶在风浪中的船一样颠簸起伏很不平稳,甚至多次面临翻船的风险,他难免生气暴躁,樱桃妈倒是很沉得住气,既没有给他们火上浇油,也没有给他们雪上加霜,有时不当着樱桃甚至还会说几句和缓的话来安慰他。她还有一个特别明显的变化就是以前她只给老公和女儿留饭,现在要是他吃饭的钟点正好没有回来也会给他留饭。他发现近来丈母娘对他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宽容,不像他刚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对他事事挑剔,而且也不怎么叫他去买菜了,他觉得自己在她那里就像是过了试用期得到转正了一样,她大体上可以说是把他当自己家里人了,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感动。樱桃爸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他越跟他接触多越发现他是真的老实巴交,而不是装出来的。每天他勤勤恳恳干活,偶尔去茶馆里坐一坐,也就是看看别人打牌,自己很少上桌去打。在外面他向来跟人家客客气气的,从不说三道四,更不搬弄是非,是街坊四邻嘴里的大好人。宋学兵觉得让这样两位长辈受自己的负面影响,心里着实不好受。他想外面都传成那样了,他们不可能一点没听说,可是却没有丝毫流露,跟他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不能不说对他是宽容的,也让他领教了江浙商人家的圆通。而对于樱桃他反倒没有太多的负疚,只觉得自己跟她是半斤八两,一路货色。他隐约感到有一种报复的快意,不过那种感觉很快就让他心生厌恶。他甚至想如果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他真希望能和樱桃从头到尾恩恩爱爱过一辈子,谁也没有任何横生枝节的事情才好。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有时候睡不着或者刚睡醒想到这些,他会很郁闷,甚至心口隐隐作痛。

因为自己也有事情,他心里觉得跟樱桃算是扯平了,因此对她反倒宽容了不少。有时候樱桃对他说话很冲,甚至莫名其妙地发作,他都忍了。他听葵正的话尽量改善和她的关系,可是不管他怎么做都收效甚微,都很难让她满意。他不知道樱桃有没有听到自己和顾正红的事,但他还是感觉到这一段她对他尤其冷淡,还经常找碴发火,话里话外带着刺,不过倒是没有挑破这件事。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错,心里却还是发虚。他仔细想想和顾正红好是好,跟她再情热也没往婚姻上想过,和樱桃才是正经夫妻,因此他只要想到外面的传言很可能会毁了这层关系,就会变得忧心忡忡。

他干脆像鸵鸟一样把头扎在沙子里,不去多想那些烦心事。对樱桃他尽量不闻不问,他认为自己是息事宁人,也算是给自己留条路,总之就是为了能把日子过下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讲究,没原则,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他既没法跟她较真,也没法不对自己网开一面,所以一切只能将就。他发现自己和樱桃越来越像同住在一个屋顶下同睡在一张床上的陌路人。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居然也能一天一天过下来,就像本该如此一样。

可是随即发生的一件事却深深地刺激了他。

那天顾正红睡过午觉起来忽然说想吃糖炒栗子,兴旺那天正好不在,她叫他去土巷的春晖南北炒货店买,说那家的糖炒栗子最正宗。他正给客人泡茶,耽搁了几分钟,她已经过来站在窗外看过他两次了。他知道她是催他,赶紧斟完了茶就出来了。她已经等得不耐烦,眉头皱得紧紧的。他想如果是樱桃,他肯定不买她的账,可是为了她却乐意,而且还心甘情愿。跟顾正红相处时间长了,他看到了她小女人的一面,她的嗲劲也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算是开了眼界。比如她想起要什么就立等着要,他就得立马去办,要不然她就会不高兴。她不高兴倒也从来不对他发脾气,只是把一张秀丽的脸拉下来,或者就是点一支烟闷闷地抽着,还有一招绝的,就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淌眼泪。这几招对他都是杀伤力很强的,他既受不了她拉着脸,更受不了她生闷气和淌眼泪,因此只要她让他做什么他都尽量麻溜地替她去做,通常是她指令刚发出他就立刻投入了行动。他心里觉得她就像一个女王,不过他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抱怨一句。他脱了围裙,二话没说就出门去给她买栗子。

他穿过长长的水巷朝土巷快步走着,远远看见前面拱桥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樱桃。惊喜之下他想都没想就叫了她一声,不过因为离得远她没有听见。叫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个钟点她应该在上班,怎么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他对她一直疑心,这会儿心里的怀疑一下子都涌了起来,他决定先不惊动她,悄悄跟在她后面看了究竟。

他远远地尾随着她,跟着她穿街过巷。不一会到了水巷和土巷的交接处,这里也是古城最繁华热闹的一个地方,店铺林立,人也比别处要多得多。她走得很慢,不时在各种小摊前停下来,看看那些叮呤当啷的小商品,就像在逛街一样。有一阵他都不想再跟着她了,他怕耽误了顾正红的事情。可是他觉得就这么走心有不甘,总想看个究竟。当然,假如没有看到任何结果对他来说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他又跟了她一段,发现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他乍一看不认识那个人,那人个子很高,大约四十出头,远远看去有点发福,头发也有点花白。仔细一看,正是以前和樱桃一起遇到过的那个阴魂不散的姜老师。他没想到他竟然老得这么快,也就是一年多没有看见,他几乎认不出他来了。顿时一股热血冲上他的脑门,他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火,真有几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冲动,他闪身进了旁边的中药铺,躲在柱子后面,透过窗户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着,并不显得特别亲热。如果不是他认出了姜老师,简直看不出这个拖着脚步落在后面两三米远的男人跟樱桃有什么关系。他们看上去一点不像是两个偷情的人,更像是一对年深日久的老夫老妻。他们之间的那种平平常常和不当回事居然更加让他妒火中烧——他以为自己对樱桃已经不在意了,可是当他亲眼目睹她红杏出墙他的心还是像被刀子割开了一样疼痛。

古城的巷子曲里拐弯,他借助围墙、门柱和店铺的掩护,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他们三绕两绕,进了土巷的一条支巷里的一家很不起眼的小菜馆,他也立刻闪进那家小菜馆对面的腌腊店,透过腌腊店和小菜馆两道窗户,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就像一个蹲守的警察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他们坐下之后店里的伙计给他们上了一壶茶,姜老师给樱桃倒茶,樱桃两手托着腮,坐着没动。姜老师倒好了茶把茶杯朝她那边推了推,她还是没动。姜老师喝茶,说话,他身体前倾,两只手做着手势,就像在讲课一样。他讲了大约十来分钟,这堂课仍在继续,没有讲完。樱桃就那么坐着,两手托腮,两眼望着那个滔滔不绝的男人,就像在听课一样。因为离得远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心里着急,同时又充满了愤怒。腌腊店里挂满了火腿、香肠、腌鸡、腌鸭,那种油烘烘腻乎乎的气味熏得他快要吐了。老板娘隔着柜台一次又一次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让他芒刺在背。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窥视那两个人很无聊,他们都坐下来准备吃饭了,一时也难看到什么结果。他正想拔腿离开,忽然看见对面小菜馆里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姜老师一个人在滔滔不绝地说话,樱桃也在说话,她看上去很激动或者是很生气,说着说着就站起身来,就像要拂袖而去的样子。姜老师一把拉住她,两个人原地站着说了好一刻,终于又各自回到椅子里坐下来。樱桃扭着身子,别过脸去,似乎很不情愿。他非常想知道他们下面还会有什么新内容,又退回到腌鸡腌鸭后面继续耐心地观察。

大约有十来分钟他们坐着说话,两个人看上去都比较平静,虽然他们一边说话一边伸出胳膊比划着,但并没有像他心里无比期盼的那样直接挥到对方脸上去。他隔着两个窗户和一条不算太宽的巷子看他们,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就是一对,就是那种吵吵闹闹彼此谁也不买谁的账却怎么打也打不散伙的夫妻,他甚至觉得樱桃跟这个男人比跟自己看上去更像两口子。这个想法就像一把尖刀扎在他心上,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忽然有点恍惚,觉得自己才是第三者,插足到人家夫妻当中,让他们反而成不了一家人。

就在他一恍惚间,对面菜馆里小伙计端着托盘给他们上菜了。他看见他们面前的桌上摆起了冷盘热菜还有汤和点心,盘盘碟碟,丰盛得让他眼馋。他很诧异,心想又不是吃饭的钟点,摆这么一大桌能吃得下去吗?他远远地看着他们,突然觉得他们那样铺张,那样会享受,真让他打心底里羡慕。他想自己和樱桃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却还从来没有带她下馆子吃过这么丰盛的一大桌呢,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后悔和失落。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饭吃完,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餐馆,他又一次像一条尾巴一样躲躲闪闪地跟在他们后面,他倒要看看他们下面要干什么,是不是有好戏要上演?他既害怕,又有一种快要接近真相的紧张和激动,心情十分复杂。他也想过调头回去,不再跟着他们,可是好奇心却让他欲罢不能。他看见他们两个就在他前面不远处拉起了手,就像两个放学回家的小学生一样。有一刹那他怒火中烧,真想冲上去一脚把他们勾在一起的两只爪子踢开。不过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没有贸然行事。

他看着他们出了土巷拐上了火巷,这是几条大巷子中最不热闹的一条,也是他平常到得最少的,有些地方甚至根本没有去过,所以他对里面枝枝权权的小路一点也不熟,也没法抄近道围追堵截他们,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的后面。走了约摸有六七分钟,他看见他们两个在一家小客栈门口停了下来,随后姜老师进去了,樱桃留在门外。又过了大约五分钟,樱桃也进去了。他猛然反应过来他们是在这里开房,真想立即冲上去把这个客栈端掉。他脑子很乱,第一个念头就想到要报警,比如给110打电话举报卖淫嫖娼,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念头。他还不想弄得鱼死网破,他清楚自己绝对不能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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