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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边际的疲惫和厌倦,很快就袭击了粟米,她够了,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她从为任何一个男子这样作践自尊。十年前,为了摆脱军队大院约束,她几乎被家里扫地出门地嫁给了父母不看好的小武,她还记得那个早晨,雨哗啦哗啦地下,她白色的亚麻布长裤上溅满了肮脏的雨水,公交车迟迟不来,她望着裤子上越来越多的污泥点子,想着这样的生活,还有几十年,把它们换算成小时甚至分钟后,庞大的数字让她终于哭了,望着站在一侧的小武,她说:你要保证,娶我就是养活我。
小武说好。
养活我就是不让我上班。
小武说:没问题。那时小武追她追得疯狂,每天早晨,在部队大院的门口,和当值的武警站在一起,在武警笔直挺拔的映衬下,他歪歪扭扭散漫着的样子可笑极了。
那个下雨的早晨,粟米决定嫁给这个追自己追得最有耐心的小男人,城市平民的小武知道粟米所有的风流艳史,却是不曾在乎,出生在部队高干家庭的粟米,在他眼里,如同坠落在凡间的天使,粟米眼里没来由的浩淼忧伤,让他着迷。
粟米的父母自然不可能看好这样一个即无学历又无正经工作的男子,粟米第一次带小武回家时,父母的眼神,是用凌空而下的姿态看小武的,卑微的小武站在宽大的客厅里,一直抬着眼睛,跟粟米的父母说话,很累很累的样子,她的哥哥姐姐们一声不响地看电视,虽然他们结婚了,却依旧赖在家里瓜分父母的二层小楼,他们是多么不愿意舍弃这份不属于他们自己的骄傲,自认为出身高贵的他们,有足够的理由不理会小武。
听着父母居高临下的询问,看着哥哥姐姐们对小武的熟视无睹,粟米的心越来越难受,小武,这个平庸的小男人,她可以不爱,却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轻视。
粟米径直站起来,拉开抽屉,拿出户口簿:爸爸,妈妈,我们明天就登记结婚。
仓促到对自己有点不负责任,粟米对家人的所谓虚伪高贵的反抗,向来是极端的。那时,所有的人看着她,像看一个孩子的游戏,一直到粟米拉着小武出门,他们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那时,在很大程度上,粟米已是父母在部队大院抬不起头的羞辱,三天两头,门口溜达着身份不明的男子,看见粟米出门,苍蝇嗅臭样围拢上来,甚至男孩子之间为粟米大打出手已发生过不止一次,在部队高贵了一生的父母,不得不一次次被警察请到派出所接受询问,即使警察的态度很好,在他们的感觉,仍然是在人前难堪的羞辱。开得美丽本是花的本性,但吸引蜂蝶无数,成了花朵的罪过,这是粟米唯一的感觉。
身后传来母亲的哭声和父亲的怒喝:让她走,走了就不要回来。
粟米的心,冷笑了一下,她的离开,原本就不再想寻找一个体面的借口回来,父亲已经离休了,所有的威风,像阳光下的雪人,正渐渐绵软着融化而去,哥哥和姐姐们虽然都是不学无术,在父亲的势力笼罩下个个归宿良好,惟有粟米,出生最晚,到了她这里,父亲的光芒,像女人头上的一顶时装帽子,只剩点缀而已,她只能在一家小公司做一个被哥哥姐姐嘲笑的小文员,在饭桌上、在家庭会议时被他们轻视,甚至还要在公司遭受老板的骚扰,漂亮是她的罪过,有一次,她被老板骚扰,回家后趴在房间哭泣,姐姐问了为什么,粟米一边哭一边诉说,姐姐的眼神有一点幸灾乐祸,眼神里的意思,粟米看得懂: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么。姐姐的外貌足够用丑陋来形容,从来没有男孩子追,而蜜蜂样围绕着粟米的男孩子,像一根根的利针扎在她虚荣的心上,即使亲情也屏却不掉女人天性的善嫉。
那夜之后,坐落在部队大院的小楼,对于粟米,成为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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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着爱她无边的小武,居住在城市的腹地,一栋风烛残年的老楼中的一间房子是他们的家,高高的天花板,长条的木地板,以及拱形的木门里,陈列着他们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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