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冬季来临了。
这个秋天非常得漫长,非常得萧瑟。黄风一场接着一场,吹落了树叶,吹死了花吹干了草,吹枯了大地。
这个秋天发生了许多伤心的事,让本来就萧瑟的秋天更加萧瑟。
路波走了,谁也没想到,一生被苦难和不幸填满了的路波,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世界。那段日子邓朝露的思维是混乱的,根本想不清发生了什么,或者正在发生着什么,机械而又麻木地听从人们的摆布,按人们说的去做这做那。
路波被安葬在龙凤峡,就是当年修水库的地方,那座荒芜的山脚下,睡着老书记,睡着地主五斗。秦雨他们给路波安葬的地方,就在地主五斗边上。路波死后,发生过两件事。一是洛巴带人围攻了市政府,要求政府严惩杀人凶手。洛巴他们把打人凶手改成了杀人凶手,那天跟洛巴去的,差不多有一千二百号人,有杂木河水管处的职工,还有西营乡、南营乡的农民,总之人很多,黑压压站满了谷水城一条街道。那阵势,谁见谁怕。
吴天亮不在,出来制止事态的是市长。但市长最终也没能制止住事态,倒是楚雅硬拉着邓朝露去了现场,楚雅先是哭着嗓子求洛巴,求诸位,回去吧,不要再闹了,人死不能复活,就让死者安心地走吧。洛巴当然不听,事发到现在,祁连集团没一位头头站出来,给死者赔个不是,一句道歉话也没有,人家反而理很足,认定路波是带着村民去行窃。尤其老板田大公子,出事到现在面也不露,竟然到国外考察去了。那天的邓朝露眼睛是肿着的,为路波哭肿的,心也是肿的。路波走了,临走居然没能看上她一眼,没跟她说上最后一句话。
他走了,走了。邓朝露脑子里整天响着这句话,神情痴呆,面容憔悴,对周围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后来是楚雅求她:“小露,你说句话吧,他们都听你的,这样闹没必要,很没必要,我不忍别人再打扰他,让他安静地走吧。”楚雅的表现令所有人困惑,简直跟之前的楚雅换了个人。人们在感激她对路波的这份情时,也在想,是什么改变了她,让她突然地对过去的伙伴有了如此真挚的情谊。路波逝去的这段日子,几乎是楚雅在忙着张罗一切,跑前跑后,处理一切杂务。一旦闲下来,马上进入另一种状态,不声不响地坐在太平室那张石椅上,她的目光是深灰色的,里面苍苍茫茫,布满了雾一样的东西。
那是历史,是过去,是一代人的一生。
是苦难,还有苦难中结下的不解之缘,不悔之情。
邓朝露懂。尽管她恍恍惚惚,神思不定,但她懂,真的懂。她听了楚雅的话,这个时候她必须听话,走上去,冲情绪激动的洛巴说:“让大家都回吧,已经够辛苦大家了,我在这里谢谢你们了,谢谢。”说着朝洛巴鞠了一个躬。这个躬吓坏了洛巴,洛巴心里,邓朝露是圣洁的,是天使,是月亮,是草原上最美的女人。
“两条人命啊,就这么了了?”洛巴显得很犹豫,这段时间他不停地为路波和老支书张兴儒奔走,但他的奔走毫无效果。洛巴才知道,人心并不都是宝石,这个世界上,不少人的心是狼牙石做的。
“回吧洛巴,不要闹了,啥说法也不要,人都没了,要说法何用?我只想让路伯伯早点入土为安,让他去天国。”
让他去天国!洛巴突然地冲人群喊了这么一声,然后挥挥手,毅然地掉转了身子,那些“笨波”还有“把窝”们,居然全听他的。还在市政府官员惊慌得不知所措时,人群渐渐散开,一场风波居然就这么平息了下去。
送葬那天,来的人很多。除路波生前的朋友、同事,毛藏高原和杂木河那边来的人最多。大家自发地排成队,跟在灵柩后面。灵车从省城出发,沿着河流,沿着山,向龙凤峡方向驶去。到了毛藏高原,洛巴放开了嗓子,学他父亲的样,开始“喊山”。他的声音一高一低,起伏有致,低沉雄壮,含着特有的悲凉。飘荡在山间,又特别有力量。那些地道的“把窝”还有正宗的“笨波”们,学他的样,齐齐地喊出声来。
大地立刻进入另一个状态,仿佛整座山脉都在回旋着一种声音,一种力量。
灵车快到龙凤峡时,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站在水库坝上,手捧白色的山花。秋日惨白的太阳照在他身上,让他苍老中又多出几份悲壮。
那是秦继舟。这个失踪了长达三个月的老人,这一刻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送葬的队伍看见了他,楚雅也看见了他。这对吵了一辈子的夫妻,路波死后,接连表现出一大串的惊人来,好像路波的死唤醒了他们,更像路波的离开让他们有了某种彻悟。其实不,事后很久,邓朝露才知道,他们这一代人,把很多东西都压在心底,不表现出来。他们表现的,往往是跟他们相反的,而真正的内心,却在另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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