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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了两个月黑子突然出现了。
没有预兆的北风咆哮了一夜,第二天上午风停的时候,黑子来到文秀的简易房,依然朝文秀一笑,笑出那口丑陋的黑牙。过去看这张变形的脸,文秀你感觉出什么来,今天这张脸似乎让她感到惊恐不安的东西,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文秀气得骂了黑子,骂他是个不讲信用的坏蛋!还用扫帚将黑子撵了出去。文秀嘭地一声关上了门,黑子躲在外面央告,说他这些天出了事儿,致于什么事情让他进屋再说。文秀依旧不给他开门,后来黑子把同伙眼镜拉了来给黑子作证,眼镜说黑子负了工伤,养伤就用了两个月。文秀听说是这样,心里有点感动才让黑子进了屋。
黑子的神秘失踪是有缘由的。黑子和眼镜在邯郸建筑工地背砖,他是为了挣更多的钱,钱这东西,少了它会丢了尊严,多了又能买到魔鬼。黑子心中想着小妹,急于想挣到更多的钱给小妹治病,然后尽快把文秀接过来,让她们过得好一点。那天傍晚,黑子看见工地发工钱的女会计了,就跟眼镜商量抢钱的阴谋,眼镜吓得劝告他,别再惹祸了,可是黑子手头又痒了。这是黑子最瞧不起自己的一件事情。那个多雾的黑夜,他还是独自干了,去简易工房偷那些钱,可他没能得手,没被工人抓着,逃跑的途中摔伤了脚脖子,眼镜把他背回来,藏了两个多月,养好了伤就来找文秀看小妹。黑子鄙视自己的反复无常,在一个夜晚,他躲在暗处使劲抽自己的嘴巴,竟然无颜相见文秀和小妹了。
文秀看了看黑子脚脖子上的伤,又重新商议原先说妥的事情。然后黑子就赖着等小妹放学回来,傍晚的时候,海光把小妹带回来了,黑子看都没看海光,他亲呢地抚摸着她的脸蛋。小妹摸着黑子的烫伤的麻脸说:“二猛叔,你去哪啦?我和文秀阿姨找你好多天了!”
黑子说他受伤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纸包钱。黑子哀求着塞给文秀:“这是我背转挣的钱,我想给小妹眼睛。”海光和文秀等人很感动。文秀说:“小妹,给二猛叔唱个歌。”小妹黑着眼睛问:“二猛叔,你爱听啥歌?”黑子点点头说:“只要是你唱的,什么我都爱听。”小妹天真地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升——”黑子眼睛红了。文秀说:“等我姐的病好了,她就要给小妹换眼角膜。”黑子想了想说:“换我的吧。”海光插话说:“那你可就瞎了。”黑子咬了咬牙说:“我不怕。”他晃悠悠地走了。黑子走后不久,文秀把自己要嫁给黑子的想法跟海光说了,海光惊讶地半天说不上话来。过了一会,海光大声说:“原来是这样,我刚明白你为什么找二猛。我不能答应你!”文秀问他什么?海光生气地说:“我看着他不像个好人!你说,他为什么总惦念着小妹?”文秀说:“是素云姐救了他的命。”海光的疑惑又涌上来:“我怎么瞅他面熟啊?”文秀一愣问:“面熟?”海光诡秘地说:“他像一个人。”
文秀问是谁?海光直截了当地说出了黑子!文秀使劲地摇着头:“黑子?不可能!黑子死了!”海光警觉地说:“年前公安局来人调查过,说黑子没死在监狱,他逃了出来,刘二猛很可能就是黑子!他虽然烧坏了脸,可我从他神态上看,他很像黑子。”文秀一百个不相信:“他是银行锅炉工二猛。我就是他扒出来的。别胡思乱想了,黑子是死刑犯,他能这样好嘛?”海光依然疑惑地望了望夜空,心想一定要调查清楚。两个人争执的时候,小妹静静地听着。
其实就在这个暗夜里,黑子和眼镜蹬着三轮车给副食品公司拉货。远远地传来他不成调子的歌声,很凄凉。过了两天,拉车的黑子到了小街,看见蹦蹦跳跳上学的孩子们。小姐姐领着弟弟妹妹们走出家门。黑子请他们上车,小妹不上他的车,还很严厉地质问他是不是黑子?黑子一惊:“小妹,我是你二猛叔啊!”小妹气得鼓着嘴巴喊:“不,你是黑子!”
黑子慌恐地问:“你,你听谁瞎他妈说的?”小妹说海光叔叔。黑子咬牙切齿地说:“他娘的胡说八道!”小妹和孩子们走了。黑子唉声叹气地站着,眼睛有了凶光。
尽管海光怀疑黑子,文秀并没有按照海光猜测去做。她感觉黑子是值得信赖的,但不是她所爱,他那里只能是个躲避场所。文秀决定去医院找姐姐,然后去“三角地”埋尸场跟唐生说一声,自己就想搬到黑子那里去,安顿好之后,再把自己的一个肾器官移植给姐姐。那个春天的上午,风和日丽,春天并没有因为文秀的心情不好而沮丧,黑子拉着板车送她来到埋人场的时候,坟场的柏树已经长成一人高了。原来的大坑已经变成了一片平展展的土地,这个春天又栽上了大片的小树苗。文秀和黑子在这里走着。走到了一个地方,文秀蹲下来,点燃了一堆火纸。文秀眼睛红了,喃喃着:“唐生,我来看你了。”柏树摇着脑袋。黑子站在那里偷看着她的倩影。文秀已经不如从前了,更不如他对她实施非礼那时滋润俊美,但是对于他黑子,她依旧是个美人。他除了要报答小妹,还有对文秀的喜欢,最初的时候,他常常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出一些看上去比较正常的理由来看她,有时候睡在工地上,他与眼镜谈论文秀,眼镜知道他又想文秀了,想得不行,想得胡说八道,然后获得可怜的一点快感。
文秀哽咽着说:“唐生,你有吃的嘛?你那里是不是也到了春天?我又要跟你商量事情来了,姐姐回来了,我要离开这个家,跟一个叫二猛的人生活!不,当然不是真的嫁给他,我这一辈子除了你,不会真正爱一个人了,包括我的姐夫海光,你相信我的话吗?”她的话密不透风,黑子怎么也插不进一句嘴去。
天空是一片纯净的蔚蓝。黑子背靠着板车,忽然扭过头来看着文秀的眼睛。她的眼睛充盈着泪水,而且身体几乎伏倒在地。黑子有些担忧,有些害怕,问她你怎么了?文秀使劲挣了挣身子,身体一点不停使唤,她也有点惊惶:“我怎么了,真的,我这是怎么了?”黑子要来搀扶她,她说让她再呆一会儿。文秀说:“我好象在做梦。梦里见着了唐生,有梦多好,为什么让我醒呢?”当她独自沉浸在梦幻里的时候,黑子点燃剩下的那一捆火纸,一缕青烟慢慢升上天空。
黑子坐在纸钱的旁边,他的眼睛也充溢着泪水,感觉脚下的黑土散发着苦涩的香气。对于黑子来讲,这是多么漫长的一天,世上竟有这样的一天。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文秀想慢慢站起来,她吃力地一站,忽然身体一软。她赶紧往前扑了两步,被一块石头绊倒,她抱住棵树干,但是她没有站起来,身体缓缓跌落在坟场。她惊慌地喊着:“二猛,二猛!”黑子急忙奔过来,抱起文秀:“文秀,你怎么了?”文秀浑身酥软,恐惧地喊着:“二猛,……我疼……”黑子使劲拽着她:“试试,能站起来么?”文秀憋足了力气,做出站立的样子,感觉脊椎处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喊了一声:“不行……哎呦……”她重新跌到在黑子的怀里。文秀的脑子里忽然打了一个闪,惊恐地意识到,哪个恐怖的时刻到来了:“我的脊椎病发作了,我站不起来啦!”黑子背起了她,连忙说着:“别害怕,我送你去医院。”他赶紧把她背上了板车,猛蹬着板车穿过“三角地”朝市里奔去。
送到医院的急救室,果然不出文秀所料,那个悬在她头顶随时都能降落的恶魔还是不期而至了。文秀紧紧抓着黑子粗糙的手:“如果我永远站不起来了,你还会收留我吗?”黑子果断地点点头:“我会的,我会的!”文秀满意地闭上眼睛,泪水一行行淌下面颊,理智和胆怯统统陷落在那个不确定的地方。
黑子不知道文燕也住在这个医院,他要到废墟上找海光。海光把全部资料都整理完毕,他被派到了地震纪念馆工地,清理废墟的时候,他要把自己的想法融入施工中去,这是个浩大的工程,市里的资金很紧张,他还要常常到外地募捐一些资金。海光心里的煎熬不会显在脸上,更不会影响日常工作,面对一张张珍贵的资料,他的情绪还会很饱满。这个时候,他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预测纪念馆外来的模样。挖掘机把一铲铲废土装进卡车。无数的人们挥动铁锹、铁镐平整着废墟。黑子骑一辆自行车飞快赶来,毫不客气地直呼周海光的名字,使海光听来很不舒服。海光一直不喜欢这个丑陋的家伙,对黑子的到来显得很冷漠。黑子把车子一扔,急切地说:“嘿,到处找你,就差把废墟翻过来了。”海光冷冷地看着他:“你找我干什么?”黑子说:“文秀在三角地埋尸场犯病开,她住进了医院。”海光心里有预感,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回事?”黑子很悲观地说:“医生说怕是瘫痪了。”海光心里一颤,半天没有说话。
海光和黑子焦急地走了。
文秀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并没有多少惧怕情绪,因为她早知道会有今天。海光不让她离开这个家,不准她走进黑子那里,是觉得黑子配不上她,今天她瘫痪了,也许就将她与黑子的距离拉近了。她可以离开这个家了。她长大了,该懂事了,她不是震前一个只顾眼前开心的女孩了,该要面对的她必须面对。海光急急忙忙闯进来的时候,文秀脸上并没有悲伤,只是微笑着,说终于来了,终于来了。海光盯住她要挺住,安慰她会站立起来的,会战胜病魔的。文秀让海光放心,她会自己走出这个阴影。海光问文秀:“你的姐姐文燕知道了吗?”文秀说摇头说,千万别告诉姐姐。海光答应了她。文秀脸上是微笑的,可她感到从没有过的孤独,她由此想象得到海光的孤独姐姐的孤独,她决定去黑子那里,去那里干什么,未来的生活怎么样,她连想都不敢想了。海光看着文秀细弱的背影,她才二十四岁啊,就这样躺在床上孤独地活着吗?这让海光心潮难平,站在他面前的是面带着得意和嘲讽的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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