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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下宜昌的证明到手后,李涵章考虑如何行动。涪陵在长江边上,宜昌也在长江边上,走水路是必然的选择,这一点没什么可犹豫的。李涵章暂时拿不定注意的,是坐什么船更安全。
自小在重庆朝天门码头长大,李涵章对川江非常了解。川江的第一码头就是重庆。四川溪多河多,大多数溪河最后都要流进长江、流经重庆。李涵章小时候,常常被祖父牵着手,沿江岸从临江门转到千厮门,再从望龙门转到南纪门,指给看满江面的船:长梭梭的,是从自贡釜溪河来的盐巴船;脑壳尖溜溜、尾巴散开的,是泸县、宜宾来的载酒篓子的楠竹船;“麻儿麻纠纠,下河摸鱼鳅”,说的是白庙子码头的船装煤……
早些年,川江上杂七杂八的小航运公司很多,但都不成规模。后来,卢作孚的民生公司先小后大、先商后军、先华后洋,逐步成为川航的龙头老大,在重庆和宜昌之间,还专门开了宜渝线。不过,如果真的搭民生的轮船,就要先从涪陵到重庆、再从重庆起航去宜昌。李涵章现在很不愿意想到“重庆”两个字,姑且不说共党在重庆布置的有重兵,公安也满街都是,单就那些在重庆上船的人,就够李涵章提心吊胆了:从1939年随中统局本部迁来重庆,他在这里待了整整10年,期间虽说上过抗日前线、去过缅甸视察,但都是临时任务,而抗战后他和共党的直接冲突,大都发生在重庆。朝天门每天上上下下的人又多又杂,万一遇到一两个认识的,怕就走不脱了。
不坐民生的大船,就只有搭跑单帮的木船。这样的船一来坐着没有大船安全,二来没有大船舒服,三还没有大船快。不过,既然在民生吃肉的同时,这些木船能喝到汤,就说明木船还是有存在的必要:虽然说没有大船安全,但出事的木船还是极少;虽然说没有大船坐着舒服,但舒服的是有钱人,人家可以买张床铺睡一路,没钱的人还不是一路坐过去?虽说没有大船快,但只要不是火烧房子牛滚崖,早几天晚几天有什么关系?
思来想去,李涵章觉得最好还是搭木船从涪陵去宜昌。正好,经常到榨菜厂拉货的大富和大贵两兄弟要运五十坛榨菜到宜昌,听李涵章说想搭船,一口答应帮忙:“小事一桩,有啥要不得?船钱就不说了,只给饭食钱就可以。”
李涵章这时候身揣千万元人民币,是个“大富翁”,他在乎的不是钱,是怎么能早些到广东,然后从那里去香港。所以,一听兄弟俩愿意帮忙,他高兴得很,忙说:“这一路就仰仗两位兄弟了,咋能不给船钱啊?要给的!”
大贵对李涵章说:“张大哥见外了。你这就回去把行李搬来,今天晚上在船上过夜,我们明天天不亮就要开船。”
事情就这样定了。李涵章和大富大贵兄弟分手后,先到街口一家杂货铺子买了几包烟,又拐了几条街在一家烧腊铺子买了十块卤豆腐干、八斤牛肉和五斤白酒,然后回到双江口榨菜厂,捆好行李,告别了各位工友。
来到江边,密密麻麻摆的都是木船,李涵章挑着行李边走边找大富大贵。
“张大哥,这里!”听到有人招呼,李涵章忙顺着声音望去,远远地看到大富站在一条麻秧子船的船头向他招手。
“来啰来啰!”李涵章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这麻秧子船头平、尾翘、肚子大,因为装得多、稳性好,是川江上最常见的木船。大富把李涵章领进头仓门,指着旁边的几只木箱说:“张大哥,就委屈你在这里歇脚。”然后又指着旁边的一家四口说:“这是田老板,你们住在一起,一路上有照应。”
“那是那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嘛。”李涵章送走大富,边铺床边和田老板打招呼。
田老板也是个爽快人,给李涵章介绍说:“我叫田永清,这是我婆娘,也姓张,叫张小凤。这个到处跑的是我大儿子远娃,婆娘抱的是小儿子建娃。”
“田老板好福气哦。”李涵章看了一眼那一家四口,一下子想起了素芬和可贞。想起了素芬母子俩,他就在心里暗自祈祷,但愿这一趟,能顺利走脱,早些和他们母子团聚。
正寻思着,田文清的大儿子站到李涵章脚边,问他:“你为啥要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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