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钧没再开腔,用行动代替了语言。老夫老妻的,甜言蜜语已经不说也行,一个长长的拥抱比什么话都说明问题。
果然,早晨柳钧出现在公司员工面前的时候,早已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很是老神在在地就汪总研制不起眼的刀片,而且还是更不起眼的再利用,提出告诫:在技改问题上,不能因技改小而不为。正如研发中心门口黑底小金字所宣扬的,“技术改造世界,我们改进技术”。技术,在任何时候,都必须放在腾飞公司的首位。这时候的全体员工是看不到柳钧在凌晨时候的那些胆怯、动摇、怀疑、和自我否定的,他们一再地接受柳钧强硬的灌输,技术!技术!!技术!!!
而在管理上,也是如崔冰冰所言,基本上没有调整,日常该做的还是在做,热处理分厂也在轰轰烈烈上马,其实想和不想没什么不同。他们更需要做的是,铜价跌了,赶紧重谈合同,调整库存。趁油价被发改委劲压,先想方设法将公司柴油罐储满。这些几乎是在CPI同比大涨时期难得的喘息机会,任何一个企业主都不会放过这样的价格机会。
股票,在一个多月令人绝望的下跌后,重拾升势。期间有多种多样的有关证监会的传闻,因此大众对股指回升的最普遍反应,这是股民坚决抗争的辉煌胜利。在如此气势如虹奋发向上股民翻身做主人的氛围下,信奉没有攀不上的槛的大有人在,也正因为有6000点高位的标杆在,柳石堂倾囊而出,逢低吸纳,以坚实筑底。而股指,也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蓄势上升了。只是,越上升,柳石堂越提心吊胆。胆怯心情,比柳钧有过之无不及,这是他一生经历风浪所培养出来的警惕。那几天,他过得茶饭不思,像个赌红眼睛的赌徒,每天都是在眼前天旋地转的状况下上床睡觉,他亲家公一见他就提醒他务必注意心血管疾病,这种年纪最怕高血压中风。因此,在股指上升到一定程度,手头囤积的股票已经保证不陪不赚的前提下,柳石堂完全清仓,他吃不消了。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体力也有用尽的时候。
空仓当天晚上,柳石堂心中那个失落啊,仿佛一个好员工被意外裁员一样的失落。可是第二天拿着儿子给买的体检套餐去医院体检中心做完体检,却又浑身舒坦,一夜之隔,血压竟然下降到正常。顿时头不痛了,眼白不充血了,口气不臭了,吃嘛嘛香,身体嘣棒。只是,手头的巨额现金总不能这么晾着,柳石堂找儿媳崔冰冰讨论这个问题。可惜,是晚,轮到柳钧值班带淡淡,柳石堂在儿子家看到的是三从四德的儿子,而非儿媳,颇为不爽。
柳钧说,怕血压高,可以把钱交给基金来打理。柳石堂说,他在经济领域一生戎马,经验唯有好于基金的那帮毛头小子,不行。柳钧说,那么买可靠点儿的银行理财。柳石堂说,儿媳就是银行的,银行理财就那么回事。柳钧发狠说,不如市中心开了近半年还没卖完的精装修七百多万房子买一套,六十万车库买一只,剩下的钱能买什么档次的八缸车,就买什么档次,以后物业费生活费反正都有他这个儿子担着,敢不敢。柳石堂说,你以为我做不出来。
柳钧以为他老爸一辈子也就那小街道企业老板的抠门德性到底了,手头掖千万巨款,住在市中心繁华地段老小区自得其乐。想不到隔三天,他老爸就给了他一个“惊喜”。柳石堂宝刀不老,一人单枪匹马全款买下柳钧说的那近八百万高价的房子,谈下的折扣,再加十来万买下车库。而且两者的产权都写在柳钧名下。但柳石堂坚决不换车子,那价值六十万的车库,停的依然是他开了好几年的老君威,二手车市场折价可能不到十万。柳石堂说,做人不能太高调,买八缸车的钱还不如存下来好吃好喝好玩。对外,柳石堂也声称房子是儿子孝敬他的,儿子对他不知道多好,要什么给什么,唯恐他不要。
柳钧背着这么个孝子名头很是汗颜,因老爸的房子车子全是老爸自力更生,他要老爸不要这么栽好处给他。但柳石堂的意思很明白,儿子孝敬是他当爸最大的面子,儿子很有本事依然是他当爸最大的面子,人活着讲究个面子,他愿意把好处全让儿子顶着,自己反正糟老头做到底,怎的。于是,柳石堂欢欢喜喜置办家具,才刚塞满一间卧室,便搬进去住了。楼高三十多层,只住了糟老头子一个,和五十多岁保姆一个,颇有月宫中吴刚与嫦娥的倾向。才住上一个月,股指又掉头向下,柳石堂心中那个得意,与股友聊天时候直夸自己英明,一点不怕股友听得心头滴血。
柳钧得一个星期后才有点儿怀疑上来,申华东家造的房子,老头为什么不让他出面要折扣,他凭什么拿到不错的九五折?明明这几年钻在股市里打死也不肯走开,怎么忽然说做就不做,能走得那么干脆?从来花钱都精打细算,手头的钱最多十分之一用来消费,其余用作再投资,怎么忽然倾囊而出,只顾享受了?如此反常,一定心中有鬼。可是柳石堂牙关紧闭,绝口不提,柳钧什么都问不出来。
今冬的第一场雪,柳钧是在他爸新家的落地大窗前看到的。新家是大楼集中供暖的中央空调,更是映得窗外肃杀不堪。今年的天气特别冷,大江南北雨雪纷飞,连这个已经好几年不下雪的城市也飞起了雪花。柳钧是趁休息天主动上门给他爸安装家具,虽然他也清楚,爸爸这个老技工收拾几件家具还是不在话下的,可他这不是顶着个大孝子的名头吗,当然得有点儿名副其实的举动。他带着淡淡来此,可惜淡淡小人家对三百平米的大空间并不在意,而是使劲往小柜子里钻,钻好了就大声叫爷爷来找,非常的掩耳盗铃。
柳钧不时抬眼看一下这对爷孙,怕淡淡太闹,伤到爷爷。这一想,忽然领悟到,他爸也快七十了。想想老头子一个人住在大屋,他心里不忍,然续弦的事已经说得耳朵生茧,他也懒得再说,从老头子买房这件事来看,他感觉老头背后有人,既然老头不愿说,他就尊重隐私呗。
虽然住着西式豪华的房子,一家人吃饭还是几十年不变的老口味。一碗最合时令的牛腩粉丝汤,一条葱烧河鲫鱼,一碟油煎带鱼,还有清炒塌棵菜,清炒绿豆芽,柳钧发现他爸的口味也变清淡了。崔冰冰周末要陪个总行来的钦差,这顿是姓柳的三代人一起吃饭。柳石堂提起以前前进厂一起工作的老黄找他帮忙,老黄小儿子读了个三类大学,明年毕业。四年级一开学就开始找工作,可是半年下来还没着落,希望能进效益和工资都不错的腾飞。
柳钧一听是老黄,就皱起了眉头,“小黄会不会学老黄的脾气?要是老黄的脾气,可不敢要。再过几天元旦就得实施新劳动合同法,谁还敢尝试让人怵头的新人啊。再说,根据新法,我们公司更不能拿新人怎么样,他们养熟了就飞,我们什么招都没有。以前还好歹有点儿约束。我看吧,今年大学生就业得受这部新法的拖累。”
“不要就不要,我也不欠老黄,以前可受够他的气。新法说,做满十年的员工就得签长期合同了,是不是?我们家新公司有十年了,那最早的一批人怎么办?”
“有几个已经露出祖宗样了,做事磨洋工,我很头痛。我怎么也想不到新法能写成这样,意识形态很重,可见公仆们心里还是马克思的那一套,将企业主视作剥削者,对剥削者就得剥夺他们的权利。也不想想这样一来得提高多少企业的用人成本。我们工业区已经有一家服装厂整个搬越南去了,就是征求意见稿出来时候走的,吃不消用工成本了。我还好,往后那些劳动密集型的惨了。”
“你别看现在各级政府都向钱看,可真碰到这种与劳动人民相关的法律法规,他们还是把姓资姓社分得很清楚的,这是大是大非。你别搞不懂。”
“就算是吧。不过我们认为是国家现在富了,尤其是出口挣的外汇多得烫手,想通过这种办法赶走一批劳动密集型企业,实现腾龙换鸟。出发点是好的,我一直也觉得很多企业太拿工人当牛马。可办法不行,企业太被动。其他国家属于工会该做的事,我们国家用这部新法来解决,这样就很侵犯企业主的权利。”
“那你能怎么办?你既然在这儿开公司,总得听国家的。别怨了,再怨影响工作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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