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变得热辣了。
桑蒂已经利索地把鹿剥了皮,肢解了。一团团的牛蝇扑到鹿肉上。他又慢慢地把鹿肉搬到昨天雪崩塌下的冰块雪团中间,又在上面覆盖了一层冰雪,又覆上那鹿皮。他不能让这鹿肉变腐发臭,他要等到打死那公鹿,才搬运这新鲜的鹿肉下山。用过去集体食堂遗留下的大锅煮熟整腿的鹿肉,大宴宾客。阿满将要来回逡巡,往人们碗里添酒。让那些喝酒的人,边喝边长声吟唱祝福的歌谣;让哑巴孩子放声嘶叫,不准女大学生前去制止;在酒宴上让阿满跳迪斯科,引得那女大学生穿了白裙子来跳。他甚至想象到哥哥康若松念着谁也不懂的诗。其时,支部父子愧悔了,用苦酒灌醉自己。
“我要抓到你。我的子弹要像父亲一样准确地洞穿你的头颅。”他注视着公鹿逃逸的方向,“像他一样三刀砍下你一只犄角!”
他忽然想到:自己不觉间已把康若松的父亲当做了自己的父亲。想想,他嘴难看地咧开,嘴唇哆嗦一阵,脸上终于浮出了笑容。
“你是我父亲。”他忘记了母亲临终的遗言了。如果说自己是在父亲匿迹于这冰峰之上多年才出生的话,那也定是像传说中那样,是个必得历经磨难始得无限幸福的异人。
湖水在阳光里炫目地闪烁。他呆坐着怅然观望许久。
峡中的雾气自东向西形成一个稳定的回流,回流愈旋愈快,中心渐渐成为一个巨大的旋涡。平稳的回流开始翻滚。
他提了枪到远处搜索。林边,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直逼到悬崖底下。他顺着小路走动,相信这条小路可以通向那晶莹冰雪之中,那里,是许多贫苦的人们封存的一个梦想。路在悬崖四周盘桓一阵,最后却令人丧气地一转头,扎入下坡的林莽之中。像一条破旧的叫人丢弃了的靴带,像一条死蛇。这转折点上,是人们堆起的嘛呢堆。他们在悬崖阴郁的俯视下胆怯了,把它当做了某种神明的化身。他想象着那些男人在恐惧之中祈求保佑的虔诚模样,心里感到无可奈何的愤怒。
插在石堆中间的几根经幡旗杆已经朽腐了。他背靠石堆坐着,眯缝着双眼打量这悬崖。这时,峡谷中的浓雾受到阳光照射,挟着呼呼的风声飞速地翻卷着,贴着山脊上升。不一会儿,他四周便是厚厚的一道目光无法穿透的雾墙了,衣服一下显得潮润了。这时,他遽然感到心里空洞得厉害。
那一夜有过的想回到山下的念头又强烈地袭来。此时,自己孤独有如背后这一堆无知觉的石头。但是,必须猎获那鹿。不然,他将没钱接回阿满,接回自己已经种下的那个儿子。
他疲惫地把脸深深埋在双手中间。
半醒半睡的他,以为周围那雾气正是庙中黄灿灿的灯光。他似乎还闻到其中夹杂的檀香与柏树枝的清香。沉重的大门缓缓地无声洞开。僧侣们的诵经声轰然响起。那气氛令人醺醺欲醉。你置身在其中被一种陌生而神秘的境界所引摄,仿佛飘逸在一片虚空之中,不知是在上升或是下沉。那是一种丢失了想象力,失却了方向的感觉。
那是一种气氛。使人得到深深的抚慰。也使人忘记一切欲念。
那次,他走出庙门时,腿非常软。周围虫子一样纷扰的人群显得毫无兴味。他望着一片雾气中的远山,觉得许多挣扎都枉费心力。
那段时间,他喝酒很多。他思索了许久,庙宇是不是应该存在的东西。而他最终还是不知道。康若松会简单地说不要,而阿满则会不假思索说要。
后来,他多次梦见那沉重的木门,无声缓缓开启。也许,自己倒是愿从这圣洁而庄严的净土出发,但不愿在这里寻找归宿。而许多路偏偏一直伸延到那宽敞的门口便消失了踪迹。由此想到眼下折到山下的路,他鄙屑地想到那些人认命的模样。脚一用力,蹬翻一块石头。那石头便滚下山坡,砸在树干上、泥土上,惊飞了许多色彩斑斓的山鸡。
雾已经相当稀薄了。
这时,湖岸边传来小鹿悲凄的长鸣。他呆坐着听那鹿鸣声声传来,心仿佛被什么猛撞了一下。猎人不能听见那许多声音——他常常以此告诫自己。这句话是父亲说过而留在了人们口头的一句至理名言。他提枪摸回湖岸边。小鹿趴在血迹边鸣叫,公鹿却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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