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叔叔的话:
每个城市都有特点。你知道这个城市的特点是什么吗?
我告诉你吧,我告诉你算啦。这座城市的最大特点是可以藏人。“这是个十字路口”,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十字路口。这里交通发达,是“京广”、“陇海”两大铁路干线的交会处,是一个通向四面八方的交通枢纽,也是一个最具有商贸意味的城市。这里人流量特别大,经商的人也特别多,这里到处是人,这里的人大多是刚从火车上“卸”下来的,这里的人像水一样流来流去,你随便把自己往人群里一混,就不见了,因为街上的人几乎全是生脸,你可以很快把自己藏在一片一片的生脸里……没人知道你,没人知道你是这座城市的最大好处。再一个好处是,这座城市大部分建筑都是“火柴盒式”,城市里到处都是火柴盒样的楼房,一栋一栋的“火柴盒”,看上去没有多大的区别。这里的老城区已经非常非常小了,老城区的房舍几乎全都被拆迁掉了,可以说,这里几乎没有固定意义上的老居民。你不要小看“拆迁”,这种“拆迁”拆迁掉的是一种“凝聚意识”,是一种老城所具有的那种可怕的“亲情纽带”,“拆迁”使这里的大部分人变成了外人,变成了陌生人。所以这里的住户一般情况下是互不来往的,这座城市已经具有互不来往的习惯。特别是那种近年来新建的商品房,住户们可以说是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了解谁。所以这座城市里骗子最多,这是一个生长骗子的地方,也是骗子们最容易活下去的地方。你要是不想让人找到你,搬一次家就行了,一搬家谁也别想找到你。你说我是戴手铐戴怕了?你说我戴了一次手铐,怕人再抓我,就想到了藏,对不对?说实话,也有这么一点点吧。可这是浅层次的。这当然是浅层次的,还有更高层次的“藏”。在城市里活人,首先得学会“藏”,“藏”是生存的第一要素。这个“藏”的档次就高一些了。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藏”,这是另一个层面上的“藏”。你别笑。你笑什么?我告诉你,“藏”也是一门学问。你别小看“藏”,“藏”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你知道墙是干什么用的?墙就是用来藏人的。这个世界上到处是墙,也就是说,到处都是藏人的地方。藏是人的需要。人是最怕人的,人与人之间必须有所“藏”。你不“藏”你就不是人了。人是什么,人是高级动物,这是书本上说的吧。高级动物的最大特征是什么?叫我说,就是一个字,会“藏”。看看,你他妈的又笑了。你笑个啥?古人说的话没数了,留下来的有多少?没几句吧?其中有一句就是“小藏藏于野,大藏藏于市”。大概是这个意思吧。说句谦虚的话,我也读书不多,意思也就是这个意思。这个意思说的就是一个“藏”字。你看看,几千年了,传下来一个“藏”字。我告诉你吧,“藏”是一种智慧。会“藏”的人是最富有智慧的人。一位测字先生专门给我解过这个“藏”字。他说,你看看这个“藏”字里边是什么?里边是一个“臣”字。“臣”服了,表面上给人以肝脑涂地俯首帖耳的印象;可“臣”字外边又包了这么多东西!上边包的是什么?是“草”,用“草”严严实实地盖住,上边是弱不禁风的小草;“草”下边又是什么?“草”下边周围包的是“刀枪剑戟”,“草”是虚,是幻象,“刀枪剑戟”是实,这是有所图啊!八卦上又叫“龙潜于水”……所以说,大凡会“藏”的人,都是有所图的人,是想得到什么的人。人都是有所图的,所以是人必“藏”,仅仅是“藏”的方式不同罢了。只有一种人不“藏”,死人不“藏”。死人是身“藏”心不“藏”。活人“藏”心,死人藏身,也就是说,只有心死的人不“藏”。
我从东北回来后,就开始学习“藏”的艺术,我一直在学习“藏”的艺术。外在的原因是我得躲一躲那个东北小个子厂长,我怕他真的再找上门来。实际上我是想修炼“藏”的艺术……我知道你不信,你不信算啦。
我回来后做了两件事:一是同朱朱分手,二是赶快搬家。
我说过朱朱是个好女人,朱朱是帮过我的,在我最倒霉的时候她帮过我。可我还是和她分手了。我从东北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朱朱分手。这时候我发现钱是一个人的事情,钱只能有一条心,不能有两条心。我跟朱朱虽然睡在了一张床上,可心还是两条(她随时都会走,她并不是我的女人),一个钱串上拴着两条心,这是不行的。再说,我也看到了一些迹象。女人一旦疯起来就会留下很多痕迹,屋子里到处都是那种痕迹……这个事不给你说了,给你说没意思。对朱朱我也没说,我一声也没吭。我对朱朱说:“朱朱,你是个好女人,你帮过我不少忙。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你说吧,你要点什么?你赌说了……”朱朱是明白人,她一听就明白了。朱朱说:“你是不是想撵我走哪?要是你就直说……”我说:“朱朱,我没有这意思。我仅仅是不想亏你……”说着,我把一张准备好的存折推到朱朱面前,我说:“朱朱,这是两万块钱,你看够不够?我的情况你也清楚,多多少少,是个意思……”朱朱看了我一眼,说:“我明白了,你别再说了,我已经明白了。”朱朱点上一支烟,吸了两口,说:“老魏,我把事情说清楚。临走之前,我把事情都给你说清楚。那事儿,我是收过东北那小个子厂长的介绍费。不错,开初我收了他一万块钱。可出事后我把钱退给他了,我一分不少全退给他了。我从没向他透过你的底,这你也清楚,我如果要说的话……”这时候我心里有点寒,知道她脚踩两只船之后,我心里很寒。可我还是不动声色地说:“朱朱,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你帮我不少忙……”她说:“老魏,我对你不薄。”我说:“你是对我不薄……”她说:“跟你之后,我没再跟过别人……”我笑了笑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看了我一眼说:“你不要瞎怀疑。我有一个表弟,我表弟在这儿住了两天。那两天我一直睡在沙发上……”我说:“我不怀疑。我也有亲戚,谁都有亲戚……”她看了看我,说:“那好吧,老魏。这一段为你跑事我花了不少钱,花多少我也不计较了。我也不问你多要,两万块钱是不是有点少了……”我说:“你要多少,你说吧!”她说:“你给我四万算啦。这是我应得的报酬。这不算多要吧?”我当时没有吭声,停了一会儿,我才说:“朱朱,你的确是对我不薄。四万是不是还有点少?五万吧,我给你五万,也算是一句。”说着,我从旁边拉过一个手提箱,我把手提箱打开,对朱朱说:“这是五万,你拿去吧。”朱朱一下子把眼睁大了,朱朱说:“老魏,你了不起!你就这么涮我,你了不起。”我说:“我没有涮你。这笔钱我本来另有用项。你要用就拿去用吧……”朱朱说:“老魏,有人劝我坑你一下,叫我跟东北那小个子厂长联手……我没有干,我不忍心干。那样就把你彻底坑了。”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你不会干,我相信你不会干……”她说:“看来我是做对了。老魏,你行,你真行。要不,我再留一夜吧,我留一夜……”我说:“别、别了,朱朱。你还是把钱拿走吧。钱这东西耀眼,过一会儿兴许……”我一说这话她马上把钱箱提起来说:“那好,拜拜吧。我还会来看你的……”
就这样,我把朱朱打发了。我说过,女人是水,女人是很容易泛滥的。后来我想想,这事是做对了。我及早打发朱朱是做对了,要不我就会出大麻烦……女人很容易变,女人说变就变,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我告诉你,这叫快刀斩乱麻。你知道我回来的当天晚上看到了什么?不错,她跟人家睡在一张床上。她跟那人头并头睡在我的那张床上……我没有惊动她,我到我的图书发行公司过了一夜。还有更可怕的呢,她到我的图书发行部去了好几趟了,趁我不在家,她去了好几次,说是我让准备钱……我不是不敢惊动她,我是怕惊动我的钱。你说我为什么还要给她钱?你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哪!我不是怕,我主要是担心化肥那场事儿,那事儿还不算了。她是最了解内幕的人,假如她一变心,假如她真的跟那个小个子厂长合起手来,我不就完了么……再一个,她跟黑社会也是有关系的,她是在黑白两道上“走”的人。你知道么,女人一旦脸都不要了,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除非我把她杀了!虽然她是个干“那个”的,可到底是跟过我的女人哪!我不想做得太绝,也不想陷得太深。我放她这一马,也是为将来考虑的。说来她也算没有大伤过我。告诉你,这才叫大气。拿得起放得下,这才叫大气。不过,打从这事过后,我再也不相信人了,我只信我自己。女人哪,是流来流去的水呀!
搬家的事就容易了。我也开始实行“狡兔三窟”的办法,房子我没有让,又另外租了一套。那地方不好找,那里是我的老根据地。我在那地方蹲了三个月,每天跟人下棋……我是白天跟人下棋,晚上琢磨“藏”的艺术。有时候白天也练,我先是练脸上笑心里不笑,又练心里笑脸上不笑;我把烧红的烙铁放在腿上练习大笑,笑出朗朗声;我练习我的眼睛,我练习在不同场合上眼神的变化,我让每一个眼神都发挥效用。眼睛是最有诱惑力的,我用眼睛表演“诚恳”,这时候我就是一个演员,是一个最会使用眼睛的演员。其实生意场上都是演员,就看你怎么演了。我还充分利用面部肌肉的变化,我让整个脸都动起来,让它发挥我需要的作用。我练了很长时间,一直练到我让它哪个地方动它就动……这有什么用?这当然都是有用的。我告诉你,生意很残酷这就是生意。
三个月之后我东山再起,做成了两笔生意,一家伙又赚了一百多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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