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园里,张末常常有摆脱所有的人、一个人独处的强烈愿望。可是现在,当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又觉得寂寞难捱,总是期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她感到自己充满了活力,说明她的身体已经康复。
她在医院安静的病床上已经躺了四天。每天下午两点,父亲陪着值班护士来给她打针,除此之外,她就呆呆地看着床边那束已经发黑的玫瑰发愣。
眼下已进入梅雨天气,窗外的树木在雨中长出了碧绿的枝条,紫荆花球吸饱了雨水,碰到晴朗的午后,她也能看见住院部的病人坐在轮椅上,去喷水池边的花径上散步。
那天,她与父母偶然中谈起了高云岭,但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她知道,她也许永远不会去那个地方。她与他在火车上相识,他说话很风趣,嗓音带有金属般的光泽。她对他说不上有什么很深的印象。她还记得他说过的那些笑话,张末打算一回到上海,就将这些笑话讲给苏辛听。
她每天都在病床上想入非非,偶尔也会想起曾山,她知道,在向她敞开的无限的可能性之中,曾山实际上已经成了她的想象力不可逾越的障碍。
她从医院回到家中的当天晚上,就接到了董事长打来的电话。这在张末看来,似乎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因此,她立即为那束玫瑰向他道了谢。
董事长在电话中说,他过几天就要回广州去了,希望在临行前与她再见一面。“如果你身体方便的话,我想明天下午请你去鸡鸣寺喝茶……”张末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的邀请。董事长接着又说,他曾专门去医院看过她,“不过,那时你正在午睡,我没有叫醒你。”
放下电话,她微微感到有些后悔。他在说话时,声音中似乎含有另外的意味。她开始心慌意乱起来,心房突突地跳个不停。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心绪不宁,有些无所事事。她从一个房间窜到另外一个房间。在父亲的书房里,她从书橱里取出一本《医学手册》,强迫自己看了几页,很快就将它合上了。她感到沮丧,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最后,她回到客厅,陪着父亲看了一会电视。
她对这个在火车上认识的人感到了憎恶。他自称是董事长,其实一点也不懂事,仅仅因为一面之缘,他就让人送来了鲜花,还专程来医院看她,他的过分热情令人感到十分可疑。由此看来,这个世界尽管纷繁复杂,但在某些方面却显得惊人的简单,就像一出反复上演、枯燥乏味的戏剧。
父亲在电视机前睡着了。她与母亲说着话,一直在想着那个人。她觉得自己的情感无从捉摸,不受理性的约束,像一片羽毛在她心里飘来荡去。她不由得想起了曾山在黑板前晕倒时所说的话。
我怎么也抓不住它……
她躺在床上,有好一阵子没有睡着。渐渐地,她的心中有了一个预感,她觉得董事长在临行前还会给她打电话(或者说,她希望他打来电话)。这个预感在第二天下午就被证实了。
当她听到他的声音,故作冷淡地问他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在为稍后的约会做准备了:他再次约她出去,她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她匆匆忙忙地在茶几上给母亲留了一张纸条,就开始手忙脚乱地化起妆来,仿佛一分钟也不愿意多耽搁,曾山的影子已经在她的意识中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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