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七十年代后出生的这批年轻人来说,寻找某种标志与他们的上辈加以区分,渐渐成了时髦。尽管对他们严加管束的父母并不是法西斯,可反抗或逃离他们也就成了一部分人追求自由的象征。
张清和韦利结婚之后,在何处安家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他们至少有两种方案可以选择——双方父母的房子加在一起,足以开一个小型的旅馆,但他们最终的决定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他们自己出钱在汇园住宅小区租了一套两室的房子,以便和所有的老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
在他们记事的时候,“文革”差不多就已经结束。生活的相对安定,封闭的校园,以及父母对独生子女的宠爱造就了他们无忧无虑的外表,也多少培植起了一点似是而非的浪漫情调。他们在教堂举行婚礼,向往刺激和冒险,喜欢孟庭苇和张学友的歌曲,读梁凤仪的财经小说,迷恋电脑游戏……
韦利在船舶学院毕业后,自愿报名去展新号远洋货轮任职,他的确切身份只是一名见习机械师,但这并不妨碍在制作名片时,加上“水手”二字。
张清的父亲,一位退职的教育官员不惜以自杀相威胁,才勉强制止了女儿去西藏工作的企图。但他却不得不在女儿的婚事上做出相应的让步,同意她嫁给一个“废物”,并允许他们搬进汇园小区,自立门户。
韦利和张清住进汇园公寓的第一个晚上,获得自由的兴奋使他们彻夜未眠。到了后半夜,夫妻二人实在没有话题可供叙谈,便各自将自己的父母搬出来,尽情地取笑了一通。
张清说,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父母对安全的疯狂依赖。家中的门铃每响一次,老张和老李都会如临大敌,神色陡变,似乎任何一个来客都是乔装打扮的歹徒。据他们说,那幢教师大楼在一个月中连续发生了四次命案,可张清却未有所闻。“很难说,他们不是在危言耸听,胡编乱造……”有一次,父亲老张手执一把剁肉用的利斧前去开门,没想到进来的却是母亲老李。
另外,张清的父亲不仅总爱放屁,而且,偏爱洋葱。
韦利对父亲的抱怨与妻子迥然不同。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一直卧病在床。他时常打电话约邻居和过去部队里的战友来家中聊天,全然不知危险为何物。尽管从未发生什么意外(假如出点意外,那倒也不是坏事,至少日后可以免掉去医院替他施行安乐死),可母亲积攒下来的一些古花瓶、字画和首饰全都不见了踪影。他的父亲原是一名军人,转业后在审计部门当科长,五十六岁才生下了他。
“因此,你可以想象,当我在叫他爸爸时,我的感觉上却是在叫他爷爷。”韦利说。可张清从未听到丈夫叫过他父亲,他们都叫他韦科长。
他们搬进汇园公寓之后,张清每逢大礼拜的周六才回家与父母团聚一次。在韦利出海的几个月中,照料病中的公公也成了她的分内之事。那时她的公公已喜欢在床上大便,每晚六点准时拉屎一次。考虑到她白天在医院里时刻与血污、屎尿打交道,因此,她随口发出的一声感叹都带有寓言性质:
怎么到处都是垃圾……
韦利即便在来信中,也不会忘记这样来提醒自己的妻子:“韦科长眼看就不行了……”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张清曾经将包括院长在内的几位医学专家请到家中为公公治病。邻居们对韦家的这个孝顺媳妇自然赞不绝口,可张清自有她的盘算。她希望专家们给她一个公公死亡的可靠时间表。
大夫们会诊的结果,韦科长至少患有三种难以治愈的病症,还不包括他在淮海战役中留下的两处枪伤。显而易见,只要其中的一种疾病恶化,他随时可能一命呜呼。院长最后肯定地告诉张清:“假如老人能活过三个月,我就用不着再当什么院长了……”
张清正是在这样一种悬盼的心境中等待了三个月。到了第四个月,老人不仅没有暴卒的迹象,而且奇迹般地能够下床走动了。更令人惊异的是,在未来的几个月中,韦科长早已谢顶的头上重新长出了黑发,不久之后,他以七十九岁高龄再次出现在菜市场上……
当然,院长事后并未辞职。而张清却也得到这样一个职业上的忠告:对于生死一类的事,是不能随便预测的。
汇园小区坐落在十里铺码头附近,目前看上去,整个小区还只是一片废墟。新造的一幢二十二层的公寓大楼矗立在沙土和瓦砾之中,数不清的建筑钢材、水泥、预制板横陈其间,大风一吹,就会扬起漫天的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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