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星星盼月亮,可是一天天过去了,白圣韬却迟迟不到。俺都快急疯了。为消磨时间,俺整天泡在茶馆里。有一天,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的时候,俺正在茶馆喝茶,突然看到杨凤良和一个穿灰色长袍的人往镇上的祠堂走去。俺对那人的身影非常熟悉。虽说隔得很远,没能看清他的脸。可俺知道,俺一准认识他。不用说,在那一刻,俺甚至想到,莫非他就是白圣韬?莫非白圣韬是个化名?
小不忍则乱大谋。俺忍了忍,没有追过去。那会儿,俺还拉住茶馆里的一个女人,拉她在俺身边坐下。为了吸引那家伙的目光,俺还把那女人的发簪抽出来,朝她的屁股扎了一下。哎哟,那臭娘们叫了一声。叫归叫,她还是乖乖坐到了俺的腿上。她的屁股肥又大呀,坐得俺鸡巴酸又麻。那家伙和杨凤良果然都扭了一下头。真他娘的下流啊,这些人永远脱离不了低级趣味,整天就等着看这个。因为隔得远,俺还是没看清那家伙是谁。俺恼了,照着女人的屁股又是一下。
一整天,俺都心急火燎的。到了晚上,俺刚刚睡下,俺的手下突然来敲门了。他说,有个人想见俺。俺马上想到,是白圣韬来了。俺顾不上穿衣,光着屁股就跑了出来。还是白天看到的那个人。他还穿着那身灰色长袍。他径直走到桌子跟前,挑亮了灯捻。惊天地,泣鬼神,这一下,俺看清他是谁了。俺差点叫出声来。他竟然是宗布。即便俺是个傻×,俺也知道他是为葛任的事情来的,更何况俺受党教育多年,早就不是傻×了。但他是受谁的指派,和姓杨的是啥关系,俺就说不上来了。
他说,他现在是个商人,经常来大荒山区收购茶叶、香菇、莲子,也收购蚕豆。狗屁!大荒山哪有啥蚕豆,说得也太离谱了吧?俺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这样说,只是瞪着眼,看他还要耍啥花腔。他红口白牙,说,现在呢,茶叶尚未上市,他只好在这里当私塾先生。俺心里想,编吧,吃柳条屙筐,就肚编吧,等你编完了,俺再揭掉你的画皮。他说,杨凤良找到他,让他给学生代课,他就答应了,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俺说,你和杨凤良关系不赖呀,是故交吧?他立即表示,他们以前并不认识。
当天晚上,俺没有和他啰唆那么多。当中隔了一天还是两天,他又来找俺来了。他想和俺一起出去散步。俺说,你不老老实实给学生们上课,跑来这里干啥?他说,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俺问他给学生们上啥课,他说《论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俺问他,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祖国的花朵们能听懂吗?他说,还讲了些别的,念上去朗朗上口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同志们都听听,这都是啥破玩意儿。俺心里那根弦一下绷紧了。呸!老不正经,讲这些腐朽下流东西,不是故意要把祖国的花朵们往邪路上领吗?
好,俺接着讲。为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俺和他出去了一趟。同志们,大荒山的景色好得很啊,山河壮丽,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美中不足的是,革命的春天还没有完全到来,毛竹还没有披上革命的盛装。俺走到了一个高高的山冈上,下面就是凤凰谷。当地人说,很久以前,那里有许多凤凰。对,俺再抽根烟。前面不是说了吗,俺喜欢抽凤凰烟,就是因为俺去过凤凰谷。那会儿,俺站在山冈上,叉着腰,往下一望,心潮逐浪高,革命的豪情油然而生。从那里还可以看到关押葛任的枋口小学,看到黑墙和房顶的青瓦。俺单刀直人,对宗布说,你给俺说实话,你到这里来,是不是与葛任有关?他还是没说实话,说他到了以后,才知道葛任关在这里。鸡巴毛,谁会相信他的鬼话呢?俺就又问他有啥打算,是不是想看在冰莹的面子上,把葛任救出去。这一下,他哑巴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皮球踢给了俺,问俺打算怎么做。他娘的,当然不能告诉他俺正等着白圣韬。俺就说,俺现在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着形势朝有利的方向发展。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好,好。谁鸡巴知道他的好是啥意思。说完,他就开始往山下走。俺不知道他安的啥心,也只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走到一个巨石旁边,他从石缝里揪出一枝杜鹃花。杜鹃花刚发芽,他把它放在鼻尖下边闻着,还耷蒙着眼。闻了一会儿,他又把杜鹃花放到石头上。他这种资产阶级情调,惹得俺一肚子气。不过,俺没有发作,因为俺还等着他的回答呢。俺想,花你闻过了,谱你也摆够了,你总该老老实实回答俺了吧?可是,他还是没有回答,又往山下走去了,一直走到一条小溪旁边才停住。他捧着水,看了半天,还是没有说话。水边走过几个穷和尚,他们都来自菩提寺,穷得连挂念珠都没有。宗布看着他们,眼睛眯成一条缝。眯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同志们都来听听他是怎样放屁的吧。他说,这里天高皇帝远,葛任来这里,就是为了能葬身于此。他的话比屁都臭,可他不但不觉得臭,反而还津津有味。他说,他一来到大荒山,就产生了和葛任一样的念头,也想葬身于此。还说,他希望俺能给军统打个报告,讲清楚葛任已经无意于政治,毫无利用价值,不如让他自生自灭,归于尘土。
俺现在还记得,那会儿,俺插在屁兜里的手动了一下。是啊,俺差点扣动扳机,将他当场毙掉。之所以没扣,还是因为那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是啊,在白圣韬来之前,尽量别把局势搞乱。这么一想,俺就咽下了那口恶气。
在回去的路上,宗布突然问俺,杨凤良啥时候走?还说,一定要提防杨凤良,在这节骨眼上,杨凤良啥事都干得出来。俺说,好了,用不着你提醒,俺知道那狗日的没安好心。他一根挨一根抽烟,不吭声了。他还问俺抽不抽烟。同志们,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俺一下子提高了警惕。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俺的手本来已经伸出去了,这么一想,就又收了回来。可是,俺又转念一想,对自己人来说,贪污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对敌人来说,你浪费他的钱财越多,你对革命的贡献也就越大。于是,俺接过他的烟就抽了起来。他抽的是啥烟?白金龙,南阳(洋)烟草公司的白金龙。你说得太对了,一听这牌子,你就能闻到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
俺正浪费着他的钱财,他突然问俺,能不能想点办法,把杨凤良支走?俺一听就笑了,说,宗先生啊,那姓杨的要是俺肚里的屁,俺就自作主张把他放了,可他不是啊。出乎俺的预料,他突然表示,他可以去做杨凤良的工作,让杨凤良早点滚回福建。俺说,你说得倒轻巧,要是你真能把他哄走,俺一定会重谢你。他牛皮哄哄地说,你就等着瞧吧,俺保管他三天之后,乖乖地离开大荒山,滚回福建长汀。看啊,稀罕事都让俺给碰上了。一个私塾先生竟然可以支配一个国民党将军。此事若能办成,那就只能说明一个事实,就是国军已经毫无指望了。从来只有党指挥枪,哪有私塾先生指挥枪的。鸡巴毛,那不是乱套了吗?
俺这样讲行吗?好,那俺就接着讲。你说啥,宗布和杨凤良交涉的结果?嗐,说出来能让你笑掉大牙,水运庄的牛都被他吹死了。第二天,他来找俺,说他和杨凤良谈了,但杨凤良不理他那一套。俺问他和杨凤良都谈了啥。他说,他对杨凤良说,他掐算了一下他的八字,算出他家里出了事。杨凤良问啥事。他说,具体啥事,他也搞不清楚,但必定和阴宅有关。其实,是俺告诉他杨凤良家里死了人的,他只是照葫芦画瓢,又重复了一遍而已。他劝姓杨的忙完公务,赶紧回家看看。杨凤良说,他早就知道他家的阴宅有问题,影响他传宗接代,所以他才要找那么多相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遍地撒种,通过量变寻求质变。还说,矬子里拔将军,他不相信那么多儿子当中,不出一个有用之材。宗布一听,傻眼了。他捻着胡子想了半天,又对杨凤良说,要是你不回去看看,你本人的性命也会出些问题。杨凤良问宗布,此话当真?宗布说,哄你是狗,要有半句假话,俺现在就可以辞掉教职。宗布还送给了杨凤良一笔钱,说那算是送给他的路费。对,他在贿赂杨凤良。俺也问过宗布,你的糖衣炮弹打中了那狗日的没有?宗布说,打中了,一炮就打响了。他说,他对杨凤良说了,他知道将军日后一准升官发财,到那会儿,他有用得着杨将军的地方,望杨将军能念及今日的缘分。他说,他这么一说,那狗日的就鬼迷心窍,把钱收下了。但是,同志们,杨凤良贪心不足蛇吞象,弄了第一笔钱,还想弄第二笔钱。对,他还等着老蒋给他发赏钱呢。所以,他还是没走。你说啥,(宗布)有没有给俺塞钱?塞了,俺也收了。前面不是说了,浪费敌人的钱越多,对革命的贡献就越大。
没能把杨凤良劝走,宗布一准感到丢了人,所以他第二天就走了。别了,司徒雷登。从此,俺就再没有见过他,反正他早就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咱们就不要说他了。俺真是没有见过他。向毛主席保证,俺说的都是实话,哄你是狗。不用你提醒,俺也知道要对历史负责。历史是人民写的,而俺就是人民中的一员嘛。谁要骗你们,那就美帝是娘,苏修是舅,姓肇(赵)名叫不是人揍(做?)。这一下,你们总该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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