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白圣韬如何向阿庆传达指示,由于没有旁证,所以阿庆的一面之词我们也就只好姑妄听之。这里,我想顺便说一下,阿庆提到的那个给老蒋看病的医生,不姓余,而姓于。他就是我在《粪便学》一节中提到的于成泽先生。如前所述,于先生不是白圣韬的弟子,而是白圣韬的师弟。在《医学百家》1993年第7期的《名人趣谈》中,于成泽先生有如下一段回忆:
1942年春天,我被几个便衣盯上了。起初,我还以为他们是日本奸细,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戴笠的手下。他们让我跟他们“走一趟”。走一趟就走一趟,那时候我正活得不耐烦,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他们先向我打听白圣韬。我说:“我已经多时没见过他了。”其实,我知道白圣韬去了延安。便衣们先把我带到了西安,然后从西安直飞重庆。他们对我很礼貌,照顾很得体。那时候,我已经预感到,此行可能与某一要人的身体有关。但我怎么也料不到,那个要人竟会是蒋介石。
蒋患的是慢性腹泻(chronic diarrhea)。到重庆之后,我调看了有关蒋的病情资料。当然,那些资料上没有蒋的名字。给我分派的助手告诉我,患者是一个卫理公会(Methodist Church)教徒,五十岁出头——蒋时年五十五岁。从那些资料上我发现,这位教徒每天排便八—十次,而且带有黏液、脓和稍(少)许血丝。发现症状当然容易,重要的是查出病因。我们都知道,粪便的前进依赖于结肠的总蠕动。通常情况下,它的蠕动次数为每天二—四次。因为我无法直接面对病人,所以我只好吩咐有关专家进一步观察患者结肠和小肠的运动规律,并提供粪便的镜检及化验结果。
两天以后,综合了各种数据及观察结果,我就基本上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位卫理公会的信徒,主要是因为运动功能紊乱而导致腹泻的。食糜在其肠管内停留时间过短,没有足够时间吸收。另外,其植物神经功能失调,引起结肠痉挛,也是导致腹泻的重要原因。而植物神经功能的紊乱,自然有精神因素的背景。我对派给我的助手说,这位拉稀患者一定经常失眠,精神涣散。卫理公会鼓吹“内心平安即是幸福”,看来一泡屎就把卫理公会打败了,因为那些带有脓液的稀屎表明,患者其实并不幸福。
我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番话的,没料到我的助手竟然吓得浑身发抖,脸都变成了土灰色。多天之后,当我知道患者是蒋的时候,我才理解那个助手为什么会那样胆战心惊。
历史就是这样滑稽。我跟着日本人川田学会了医术,而在某种程度上,蒋介石正是因为日本人侵入中国,精神过于紧张,导致了慢性腹泻,从而让我前去为他治疗的。顺便说一句,“文革”时有人说我曾见过蒋介石。我当时死不承认。是的,我说的是实情,我所见到的只是蒋介石的粪便。
对一名医生来说,见到蒋介石的粪便其实比见到粪便的主人还要重要。于成泽先生成为全国最著名的粪便学专家,与他曾见到蒋介石的粪便有很大关系。这篇谈论蒋介石粪便的文章发表之后,他的名声更大了,被誉为中国粪便学的泰斗。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除了带博士,他还被一家私人医院聘为顾问。我在那家私人医院的走廊里,看到许多患者小心翼翼地提腹吸肛,排队挂号。不过给那些患者看病的,并不是于成泽先生本人,而是他的弟子们。他的一个弟子开玩笑说,蒋介石的粪便就是他们医院最好的广告。看着那些病人,我忍不住地想到,如果当时跟着便衣们“走一趟”的不是于成泽,而是白圣韬,那么,葛任的故事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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