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一首歌或是一首曲子曾经流行了几百年,长盛不衰家喻户晓,搁在现在一定令人难以置信。但《水调》就是这样从隋朝一直到北宋,四五百年传唱不绝,从民间到宫廷,其中蕴涵的魅力让人生出无限向往,今天的乐坛永远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奇迹了,唐宋年间的宫廷庙堂之音和民间俗乐有着水乳交融的和谐,雅与俗后来是怎么分道扬镳,越离越远的呢?
《水调歌头》词牌来源于《水调》。《水调》曲跟隋炀帝和那条大运河有关,这几乎是词牌中最早的来源。
大业元年三月到八月,一百七十天,二千里,三百多万人。穷极我的想象那是一条流淌着血汗与泪水,却换来整个国家血脉流畅,神通气爽的一条河。
隋炀帝上台时,天下统一已有十二个年头。这是一个短暂的太平盛世,仓库里存放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帛,人口大量激增,是后来盛唐的预演和铺垫。上天要此时出现一个精力旺盛充满幻想的人,看他的年号就可以知道这个人的勃勃雄心。读到这段常难解隋炀帝为什么要把本应由几代人分担的重任担在自己身上,以至于干了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同时背负了千载骂名。
大运河开凿的一期工程从洛阳西苑到淮水南岸的山阳,就是今天的淮安,又从淮安打通到江都,就是今天的扬州。这么巨大的工程要在短时间内完成而且达到质量要求,监工对百姓极其严酷。工地上曾用一丈长铁脚的木鹅检查河床深度,木鹅顺流而下时若停止不前,就表示深度没有达标,施工的人全部被处死。官府确实残暴,可那么大的工程要保证不成为豆腐渣,没有严厉的制度恐怕也不行。
运河开通后,隋炀帝立刻从洛阳登上龙舟,带着后妃、王公、百官,浩浩荡荡几千艘船,南巡江都。杨广对扬州确实也情有所钟,在被立为皇太子之前,他在扬州任总管有十年时间,对这个富庶繁华城市的春江花月记忆深刻,岂止是那容色平常的琼花可以概括了的。
开河的劳工们在那可怖的一百七十天里一定做过无数噩梦,就像孟姜女哭长城一样,开凿运河的过程中也出现过许多悲戚的传说。现在淮北人还有“呼麻胡”吓唬小孩子的传说,是说当时有一个叫麻胡的大将对待劳工极其残暴,小孩子不听话或晚上哭闹,百姓就会叫他的名字制止小孩的哭声。
《水调》这样的曲调就出现在这样的背景下,传为隋炀帝亲制。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好大喜功的皇帝会创作一首这样乐曲,唐人的《隋唐嘉话》上说,这首乐曲“声韵悲切,帝喜之”。他不会不知道在两千多里的运河两岸曾有多少尸骨,一定也听说过那些诸如“呼麻胡”的故事,为什么在他兴致勃勃下扬州的旅途上创作一首曲调那么忧伤悲戚的《水调》呢?他的心里会有怎样的感触,后人已经难以猜想。
到了唐代,《水调》成为传唱不衰的名曲。《水调》可以单独作为乐曲演奏,也可以填上词来演唱,唐朝许多诗人都为这一曲调填写过或五言或七言的歌词,可以说这几乎是最早的按谱填词的曲调之一。
关于这一曲的声调之悲我还记得唐玄宗听《水调》时的眼泪。安禄山的叛军已经兵临城下,那日唐皇已经决定离宫奔蜀。那是一个忧伤的月圆之夜,老皇帝可能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那个肥胖的胡人会一夜之间举起叛旗。他要在离开之前再看一眼长安的月色,他独自一人登上花萼楼,命人唤来宫中最善唱《水调》的歌女许永新。永新原名叫和子,唐皇爱她穿云裂锦的歌声,曾说过“永新一曲值千金”,她的歌声最配以笛子为主奏的《水调》,聪明的永新今晚唱的是新词:“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
一曲断肠声唱得老皇帝潸然泪下,他问永新:和子,你唱的是谁的词?怎么不是以前我听过的呢?回皇上,是前朝相国李峤的《汾阴行》。 和子啊,李峤是真才子,你亦是我的知音啊。后来,永新避乱扬州,曾于船上唱《水调》,听闻的人莫不落泪,那忧伤的歌声好像一曲挽歌,追悼那过去了的再也不会回来的好时光。
在唐代,《水调》有大曲、小曲之分。大曲有十一叠,前五叠多填入五言词,声韵幽怨。后几叠入破后多填七言。白居易说:“五言一遍最殷勤,调少情多似有因。不会当时翻曲意,词声断肠为何人?”可见这一曲调是真的伤感。《水调歌头》就是截取大曲《水调》的第一遍而成。
可惜古曲不复闻。
直到五代北宋,《水调》仍传唱不已,但在历史的流变中,渐渐地,《水调》的曲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最初的凄凉怨慕渐变为昂扬酣畅,极潇洒而豪放,这中间的渐变过程融注了无数宫廷乐师和民间歌者的创意,更有苏舜钦和苏东坡等词人的开创之功。
《水调歌头》作词牌最早见于北宋苏舜钦:
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
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
方念陶朱张翰,忽有扁舟急桨,撇浪载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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