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东方弟兄,见着打更的头目,只顾说话,稍一疏神,东方清肩头上,被于奢叭嚓打了一镖,栽倒在地。又被韩天锦在头颅上狠命一脚,踢了个脑浆迸裂。东方亮见兄弟已死,心如刀绞一般,打算着要逃命,不料被金枪将于义,在腿上噗咚打了一镖,身子往后一栽,摔倒在地。于奢、韩天锦抡腿又要打将下去,于义拦住说:“留他的活口。”史丹、龙滔那里肯容他起来,过来用绳子将东方亮四马倒攒蹄的捆好。蒋爷也赶奔前来,此时一看,已没有东方亮的余党。
这时,徐良在台上远远看见有三个人直奔西北,看着面熟,当时想不起是谁。前面两个俱是武生相公打扮,后面一个是壮士打扮。按说徐良眼睛最毒,只要见过一次,隔过三年二载,都是想得起来的。这三个人就是面熟的,又一细想,忽然想起来了。见后头那人身上背着一张弹弓,是金弓小二郎王玉,前头两个定是两个姑娘。原来王玉同着打擂的一齐出来,趁乱之际,一抽身复又回去,直奔红翠园,见了二位姑娘,先问妹子玉仙打算怎么个主意。姑娘说:“就是我昨天那个主意。三哥,你出西门打听打听他们擂台事情,吉凶如何。”王玉出了西门,可巧正碰见臧能。臧知府纱帽也歪了,玉带也折了,教一个班头背着他飞跑。王玉问擂台情况,臧能就把擂台上事情,始末根由说了一遍。王玉说:“大人疾速逃走要紧,不可久待。”知府教人背着回衙去了。王玉回到红翠园,就把知府的话,又加上些个利害言语,说总镇带来多少兵将,也是拿大哥来了。姑娘一听,也就无法,只可同着他逃难去罢。王玉又说:“要走我们还是得快走方好。”玉仙说:“姐姐,咱们要同着三哥走路,他是个男子汉,我们大大不便,要依我的主意,咱们女扮男装。”金仙说:“使得!”两个姑娘摘了头上钗环,洗去脸上脂粉,耳朵眼用白蜡捻死,薄底靴子塞上棉花,蹬好靴子,穿上汗衫衬衫,箭袖袍,戴上武生巾,带上些散碎银钱,肋下佩刀,链子锤链子槊单有两个红绿口袋,二位姑娘俱都带好,另包了三个包袱,全是金珠细软、替换衣裳。王玉背上弹弓,挎上弹囊。姑娘吩咐婆子丫鬟,各自逃生去罢。二位姑娘同王玉一出西门,看擂台之人东逃西奔,四下乱跑。玉仙迎着打听,那人告诉别往那边去,擂台上的台官被人家活活的打死了,东方亮被人拿住了,东方清被人打死了。姑娘闻听此言,怔了半天,王玉催逼快走,玉仙无奈,直奔西北。心中一想,姐姐她从了王玉,明是兄妹,暗是夫妻,自己如今孤孤单单,无依无靠,活着也无意思,死去倒也干净。我倒想拚出这条命去,见姐姐不大愿意,必然是怕死,再说王玉又是个外人,只可另行打算便了。直往前走,天色已晚,迎面一片大苇塘,全是旱苇,玉仙见有从里面出来之人,回头说:“三哥,咱们从哪股道过去?天色可是已晚了。”王玉说:“就从这苇塘穿过去,外边可绕了道了。”玉仙说:“这个苇塘没有道路,还不定有水没水。”王玉说:“二弟没走过这里,你看那不是出来的人吗?”王玉在前,玉仙跟着金仙,身临切近,果然里边是挺宽的道路,远看是苇叶搭着苇叶,乱哄哄的,进了苇塘,由南往北,走到里面,共有五条岔路口,全都可走。这片苇塘周围有两顷多地,叫赵家苇塘。三人一进苇塘,不料山西雁早就认出他们,料着三个人必要逃窜,自己远远跟下来,不敢身脑切近,怕被金仙、玉仙看见,皆因惧怕两个丫头的链子家伙。容他们进苇塘,他赶将进来,走在五个岔路口,心中一盘算,不知他们走哪股岔路,眼看天色要晚,听冯渊说他们要奔商水县,必从正北出去。一横心别管对与不对,往正北追赶。出了正北苇塘一看,再找三个人,踪迹不见。一想他们没从正北,必从正东,不然就是东北,自己一扭身,又要进苇塘,忽见艾虎从里面出来。小义士在擂台上,见三哥由正北下去,就知道三哥必然有事,他也就追下来了。跟着徐良进了苇塘,也走正北,出了苇塘,二人正碰在一处。艾虎说:“你上这里作什么来了?”徐良就把金仙、玉仙改扮男装,同王玉三个人逃窜,追至此处不见了的话说了一遍。艾虎说:“天色已晚,这两个丫头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我们先回去罢。”徐良点头,复又从苇塘旧路出来,直奔擂台。
且说蒋爷见拿住东方亮,大家会在一处,马龙、张豹、胡小纪、乔彬、于义过来,都与大众见礼。于义过来把东方亮那支镖起出来,收在兜囊之内。展爷见众人全不打了,只有于奢、韩天锦二人拿着两条大腿乱磕,当玩意儿一般,倒打起来了。蒋爷教邢如龙、邢如虎把他们劝住,二人把两条腿一扔,过来见礼。总镇大人过来请罪,连四个偏将童仁杰、童仁义、张成、董茂,皆因未拿获三个人,全上前来请罪。蒋爷说:“你们何罪之有?还有许多事情,非大人不能办理。”白雄见蒋爷这套言语,这才放心。蒋爷叫他派兵将团城子里面男女俱都放将出来,把门封锁,然后至里面查点财产,东西开写清楚,听候旨意。叫展爷带领四员偏将兵丁等捉拿知府,把晃绳上马匹解将下来,叫他们大众骑上,投奔知府衙门。又叫总镇派人,把擂台上家伙,金银锞锭,查点明白数目,暂且交总镇衙门。所有擂台前死的这些人,全叫拉在一处,准其尸亲认尸。是团城子余党死了白死;是瞧热闹的,给一口棺材,二十两埋葬银;是看热闹的若带重伤,给银十两,轻者五两;是团城子里人不给。团城子余党,挖一个大坑一埋。又找挂号的那个小官,早就遁去。展南侠连总镇,并留下这些兵丁,全照蒋爷这套言语办理去了。
蒋四爷复又回身问那穷汉说:“我们的事已完,问问足下,贵姓高名,有什么难心之事,说将出来,我们好与你分忧解恼。”那人未曾说话,一声长叹,将要说他的事情,忽见外面艾虎、徐良进来。蒋爷问两个人上哪里去了,徐良就把金仙、玉仙同王玉逃窜的话,对蒋四爷说了一回。蒋爷道:“让他们三个人去罢,我们先办这个事要紧。”复又问穷汉,那人含泪说:“我乃湖广武昌府江夏县玉麟村人氏,姓刘名士杰,外面人称义侠太保--”艾虎说:“你等等,你们乡亲有一个范仲禹范大人,你可认识?”那人听到这里又一声长叹,说:“那个人再不要提起,丧尽天良。”蒋爷问:“怎么见得?”刘士杰说:“我父亲在时,开着一个广聚粮店。皆因那年恩科,范大人一家三口,一贫如洗,是我父亲借给他们盘缠,还有一匹黑驴。不想他进京,得中头名状元,由中状元之后,就算到我们家里报了一回喜信,后来连片纸没见。至今听说他得做了尚书,我们是音信不通。众位请想,岂不是丧尽良心么?”蒋爷说:“这内中必然有事。你为何弄得这般狼狈?”刘士杰说:“从小的时节,我不爱习文,尽好习武,请了几位教师,都是平常,可巧我们铺中新来了一个打杂的伙计,这人年过六旬开外,极无能的老头子,谁也看不起他。这日我在铺中吃饭,叫他盛饭,他把碗拿起来给我摔成粉碎,还说:‘伺候老掌柜的可以,你怎么配叫我盛饭!’我也没动气。那日我刚倒好了茶,他拿起来就喝,我也没动气。他连试了我几次,那日晚间才说了实话,他是一身的功夫,所以,我的本领全是此人教的。”徐良问:“此人到底姓什么?”刘士杰说:“姓吴,叫吴永安。”冯渊过来说:“原来是师弟到了。”刘士杰问:“师兄贵姓?”冯爷说:“我姓冯,你听见过没有?”刘士杰说:“你就是圣手秀士冯渊大哥吗?”冯爷说:“正是,方才我说你像我们本门中招数,还是我这眼力不差。如今师傅还在与不在?我由十四岁离开师傅,只如今音空信杳,你必然知道师傅的下落。”刘士杰听他是师兄,先给师兄磕头,然后又道:“武艺学会,我师傅就故去了,埋在我家坟墓之旁。我师傅就有一个侄子,名叫吴贵,外号人称精细太保。以前见过的时节,就知道他与人家护院,后来我去找他送信,哪知找寻不着。及至回来,连我们铺子,带我们家,失了一把天火,烧得片瓦无存。只可寻亲觅友度日,半年光景,这日到江夏县城内找一笔账,不料见着我的师兄吴贵。他在县衙当了一个班头差使,把我收留在他家内,住了半年有余。他有一个从小收留下的干兄弟,复姓尉迟名善,由九岁捡了来的,长到十九岁,那一身的功夫,全是他教的。到了十九岁上,那尉迟善常常的调戏邻人家女子,人家告诉我师兄,就打了他一顿,两个人从此结仇。后来又有一个邻家之妇,是个淫妇。他那晚住在这妇人家中,又被吴贵看见,次日回来,吴贵把他捆上一定要杀,是我苦苦的哀求,这才饶了这厮,把他打了一顿,整整的两个月才好。不料他伤一好,不将恩报,反将仇报。这日我同着我师兄从外面回来,天有三鼓,回家一看,我嫂嫂、侄女尽被他杀死,留下名姓逃出去了。我师兄急得口吐鲜血,只得报官相验。第二天,东门杀死一个妇人无头,第三日杀死一个妇人无右手,县老爷升堂,与我师兄要案犯,把我师兄活活的气死。县老爷又要能人办案,快壮两班班头把我公举出去,把我师兄的差使给了我。我粘着闪批文书在山东见过他一次,没把他拿住。如今我又奔在此处,连一点影子皆无。”蒋爷说:“你粘着闪批文书,你不会上各州县要盘川去呢?”刘士杰说:“我一概不懂。”蒋爷说:“我自有主意。”不知如何办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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