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藏与行者走入傍路,看是间倒塌草房,无人居祝三藏道:“悟空,这破草屋安便安下,只是要探看前路,可曾到霪雨林,我们须要打点苫盖包柜要紧。”八戒道:“师父,天色阴阴蒙蒙,想离不远。大师兄手眼疾作,何不往前打探。”行者道:“我们各自认一宗,我便去前途打探路境,妖魔信息。八戒去寻草喂马,沙僧着附近可有处化斋。”八戒道:“沙僧寻草喂马吧,我去化斋。”三藏道:“徒弟,我也认一宗,打点苫盖吧。”
且说行者认了打探,往前走来。天已昏黑,果然而渐落不止,高屋人家紧紧闭门,没有一人可向。他冒着雨前走,把个皮围裙子都湿透了。那林深黑洞洞的,只听得雨声滴铎的响。地下泥泞深,四望不见踪迹。他正要回路说道:“回师父的话,也不过只是靡靡大雨,大家等到天明,冒雨走便了。”
话说未了,只听得林内“呼呼”乱响,似风非风,似雨非雨。行者站立一看,乃是一个巡林小妖,同着那狐妖走来。“呼呼”,是他两个咕咕哝哝说话;“响响”,是他两个脚步儿声。行者在那暗处隐着身子,却听他两个说甚话,只听的小妖说:“狐哥,你吃了大王赏劳,安眠去吧。何劳你又伴我出来巡林。”狐妖道:“巡林哥,你不知道,我恨那和尚们耍我,诱我,又还捆了,要把禅杖打我。若去安眠,只恐那和尚宜着雨,黑夜过林去了,可不空费这番远来一常”小妖道:“我们大王也不听人挑唆,你如何动的地?”狐妖道:“我一心只要报仇,便说和尚要平静了霪雨林,复还时雨林,把大王要如何打,如何辱。”行者听了道:“原来狐妖先到此,挑咬兴云魔王,与他报仇。我如今要掣出禅杖,一顿打死这妖,又恐背了师父主意,说我生事伤生。若纵他去,可恶他这派挑唆恶意。说不得与他个警戒,打他一顿,出出气吧。”乃掣出禅杖,暗地里把狐妖一下打了一交,仍把巡林小妖也是一下,打了个坐跌。狐妖大叫:“不好了,是那里打将来了。巡林哥,莫不是你要与那和尚报仇,故意到这黑林算计我。”小妖道:“我又不是和尚的故旧,你如何疑我,暗自打我?”
两个你扯着我,我扯着你,都说是你打我打。那里知行者隐着身,暗地里抡掸杖左一下,右一下,把两个妖精打的头破血流、这狐妖打急了,乃道:“巡林哥,这黑地又没有个人,难道你无故暗地打我?”(此处有脱漏〕莫不你都来,不怕你千百个来,还不知老孙的帮手多哩。行者乃拔得毫毛。叫一声“变”,他却不变自己的法身,却见几个虾鳖虫妖们,便变两个混战混打。把个小妖们打的自各不相识。却又变三四个金睛赤发似狐妖的,把个狐妖拉住,也都执着枪乱刺,混搅在一处。妖精那里分辨,只有行者明白。众妖慌乱,各自飞跑躲去。
行者得了胜,那里肯退回。他且不到三藏处去报信,任着性子,直打到深林,却是兴云魔王安眠住处。打慌了的巡林小妖直入报与魔王:“一个毛头毛脸猴子像的和尚,打将来了!”魔王听得,着了一惊道:“狐妖话不虚传,怎么黑夜里他不安住在西村店肆人家,却冒雨来犯我林;又是一个独自前来,这必是来探听的,被你们惹恼了,他直闯到此。”叫小妖:“且不必与他战斗,快行大雨,把他掇的饴头饴脑,气力也没些儿。然后待我被挂出去拿住他。”
小妖听得,果然大雨淋漓,把个行者掇的没处藏躲。要拔根毫毛,变件梭衣伞盖,却被雨沾了毫毛,那里拔得下,分得开。才想要一筋斗打回三藏处来,忽然黑林深处,滂论雨里现出亮光。行者定睛一望,就如日色一般通红照曜。那光中明显显的一个庞王,手执着一把飞挝,也不问行者个来历,但叫道:“猴头和尚上门欺负大王,休要走,看我大王飞挝。”行者举起禅杖,只当是甚么枪刀剑戟,把禅杖去迎敌。那知魔王飞挝如鹰爪一般挪来,挝禅杖刁了过去,仍飞过挝来,把行者一把连衣带身挝将过去,叫小妖把行者捆倒。行者急使筋斗,那里打得脱,却被魔王口吐雾气缠裹,有如密网罗盖住一般。行者在内挣挫不得,只恨没有兵器,思量拔下根毫毛儿变根当年金箍棒,一则毫毛被雨沾湿,一则思想恐又背了师父不忍伤生之意。左思右想,自心里说道:“老孙可是与妖魔拿倒的,好歹思量个手段跑去。”乃大叫道:“妖魔,好好的款待外公,放开这浓雾,待外公与你讲三句话。你不知外公性子,你越弄法儿缠裹,把绳索捆绑,冤仇越深,过后外公还你个席儿,却也休怪。”魔王与小妖道:“这毛头毛脑和尚,动辄自叫外公,不知是张外公李外公,且吊起他来,问他姓甚名谁,是那家外公。”众小妖把绳索收紧,将行者高吊在大树枝上,却执着皮鞭打问;“毛头毛睑和尚,你是谁的外公?”
行者被他皮鞭打问,乃使出个神通,化出一个金刚身,任他痛打。皮鞭打断,也不知痛痒。呵呵笑道:“妖精,你必定不曾吃饭,或是害怯病,没有力气。既要打,着力些才打的外公快活。”小妖一面奋力加鞭.一面道:“和尚,你说那里外公?”行者道:“老孙不做假,名分岂虚充。
自小多男女,人间活祖宗。
作势曾入赘,坦腹在床东。
你娘曾怀孕,生下汝孩童。
识得娘生母,须知老外公。
相逢该款待,何尝见酒钟。
倒吊林间树,皮鞭打得凶。
外公虽不怕,意思却欠通。”
那妖精们听了,呵呵大笑起来说道:“这和尚讨便宜占大,把我们当他女儿养的。”着实加鞭,就如敲石猴一般。行者越法弄个手段,变了一个精铜法身,那些小妖见皮鞭打断,把棍棒、石头乱打,打的个行者像钟一般声响。那小妖们打的手酸软,没力气。行者越发唱将起来道:“好笑小妖精,喜相逢,却没情,把外公高吊在深林境。皮鞭打不痛,乱石敲有声。没气力似害虚劳病。骂妖精,现你娘势,放了倒相应。”
小妖听了,上禀魔王说:“大王,这和尚是个妖精之祖,打也不怕,吊也不惧。还在树林里唱曲儿散闷。”魔王分付:“且放下他来,捆在那剥皮厅。待天明,看林西头可再有和尚来时,一总捉了,剥皮蒸了受用。”行者听了忖道:“老孙炼丹炉里也陶熔过了,希罕你蒸?只是这妖魔倒也厉害,我想老孙从来没有被妖魔拿倒,今日他是甚么神通,把我捆缚着,走不得?”按下行者自思自想,只待天明,要寻走路。
却说三藏见天已晚,前途昏黑,雨又渐渐落,只得打点苫盖担包。沙僧寻了些草来喂马。八戒四下里寻人家化斋,那里有个人家。欲待远去,又恐撞见妖魔。只得空手归来道:“师父,大家饿一宵吧,没处化斋。”三载道:“徒弟,马有了草,便罢。他是哑口众生,体要饿了他。明早要他驮柜担。”八戒道:“师父,你便熬的,我却难熬。早知这等,倒不如叫猴精去化斋,我去打探路径。这会猴精打探妖魔,不见回来,莫不是撞见故旧妖魔,款待他斋?不然,就是善男信女人家款留他。”三藏道:“正是。我正在此说他去探听许久,怎么不见回来。莫不是他好惹祸生事,遇着妖魔,费了工夫。”沙僧道;“师父,大师兄有神通本事,料不着妖魔之手。只是怎么去探听许久?叫我们生疑。”三藏道:“悟能,你既化不出斋来,何不往前探听悟空在那里?假如他遇着善信人家,款待他斋。你我便吃些,也强似熬饥在此。”八戒道:“师父,去探听不难,只是天晚昏黑,这雨落渐大。万一走到雷霪林中,撞着那兴云魔王,怎么计较?”三藏道:“悟能徒弟,难道你没些手段?”八戒道:“都是取得经,缴了钉钯。逢妖遇怪,老大的不方便。”三藏道:“徒弟,你还要提钉钯,天道好还,世事反复。你要钉钯筑妖怪,便要惹妖怪兵器伤你。莫说钉钯九齿,凶器利害,不可筑生灵。便是这禅杖,也不可轻易打人。你们前日把绳索捆了狐妖,打了他许多禅杖,他便怀恨去了。我也恐你们种此根因,或被妖魔捆打。”八戒道:“这事,都是猴精做的。”三藏说:“你也莫推,你快去探听,看悟空在那里,霪雨林可走得过去?好天明前去。”八戒还迟疑不走,沙僧却撺他一句道:“此时只恐孙行者正在人家热汤热水吃东西哩。”
八戒听得,拿着禅杖就走。三藏道:“悟能,只恐前途雨落,你披一件挡雨的衣去。”八戒道:“天气暖,把身上皂布直极,一发脱了去吧。”他赤着身子,冒着小雨,拿着禅杖,往前走去。越走越黑,那雨越大。他使起性子,直奔深林里来。静悄悄没个形影,耳朵里忽然听见似有人声。恐怕是妖魔,乃蹑着脚步,侧耳听。走近林中,见寨栅内有人唱曲儿,八戒仔细听了几声,认的是行者声音。乃道:“这猴精,我与师父们等地探信,他却原来在此吃的快活,饱了唱甚黄莺曲儿。等我进去撞一个席儿。”忙忙的把寨门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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