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杀陈宫双美人,皆因一片赤忠心。
岂知谄谀将谗献,勋业名臣受害侵。
哪晓圣旨发下来,可怜把郕公合家五十三口,尽赴市曹。
又有晋王心腹方士安伽佗奏道:“李氏当为天子。”劝文帝尽杀天下李姓之人。亏得丞相高颎奏道:“主上若再务杀戮,反至人心动摇,大为不可。如圣上有疑,可将一应姓李的不用在朝,不管兵事便了。”此时蒲山公李密,文帝心甚疑他,却喜杨素与密相交最厚,要保全李密,遂赞美高颎之言,密令李密暂且退避。按李密系上界娄金狗临凡,后兵反金墉,称西魏王,不表。
其时在朝姓李的,多有乞归田里,乞解兵权。李渊也趁这势乞回太原。圣旨准行,叫他为太原留守,节制西京,刻日起程。晋王闻李渊解任,对张衡道:“计策虽好,只是不能杀他。”宇文述道:“饶得过便罢,饶不过时,定一计把他全家不留一个便了。”晋王大喜道:“计将安出?”宇文述道:“只消点东宫骠骑,命臣子化及悄地出城,到临潼山预先埋伏,扮着强人,把他父子一齐杀绝,岂不干净!”晋王拍掌道:“若得如此,孤尽将他家口内囊女眷,一并赐汝。只是他系武官,须得再有一勇士方好。”宇文述道:“臣子足矣,又得殿下亲行,何愁大事不成?”晋王欢喜无限,依计而行。
且说唐公见圣旨允奏,心中大喜,忙收拾起程。着宗弟李道宗、长子建成,带领了四十名家将,押着夫人小姐车辇。只见夫人道:“得回故里,乃是好事,但妾身怀六甲,此去陆路车马劳顿,况分娩将及,不若俄延半月起程。”唐公道:“夫人有所不知,目今主上多疑,奸人造谤,今圣上要杀尽姓李的,我在此一刻,如居虎穴龙潭。今幸旨意着我还乡,如放笼内之鸟,若再羁迟,李浑榜样不远,那时要想回家,除非再世了。”窦夫人默默无言,于是众人一齐上路。正是:
纷纷尘起随征骑,几阵昏鸦噪暮晴。
此是中秋天气,一路轻车快马,望太原进发。且说秦叔宝久居山东历城县,学得一身好武艺,在街坊专打抱不平,好出死力,不顾口舌。宁夫人常常哭对他道:“秦氏三代,只你一人,不可负气轻生,肯绝秦后。”自此他如与人斗口,一闻母唤,便飞身跑回家去,因此人便叫他赛专诸。幸家中还稍有积蓄,叔宝又情性豪爽,济困扶危,结交附近好汉,因又称为小孟尝。他的祖上传流下来一件绝世武艺,是两条一百三十斤镀金熟铜锏,他本人又有万夫不当之勇。娶妻张氏,贤德无比。最相好的是济州捕快都头,姓樊名虎,号建威,也有三五百斤气力,为人慷慨好义,与叔宝通家往来,像一个人相似。又有一个豪杰,姓王名勇,字伯当,此人胸襟洒落,器宇轩昂,且志气不凡,武艺绝伦,又每每忠义自许,所以常人没几个与他说得来,正如鹤立鸡群。时时听叔宝议论,辄自叹服。还有两个是历城东门头开鞭杖行的贾闰甫、伙计柳周臣,他两个不但全身武艺,还有一桩好处:但是过往豪杰,无不交结。他宅子又宽大,所以叔宝在他家时节居多,正是:
莫恨无知己,天涯尽弟昆。
且说当时青、济一带连年荒旱,又兼盗贼四起,本州刺史刘芳出了一张告示,召募有谋勇的充当本州捕快。这日叔宝正在贾闰甫家闲话,只见樊虎走来对叔宝道:“今日州里发下告示,新招有勇谋的充当捕快,小弟一时在本官面前赞哥哥武艺好,做人慷慨,智勇双全,本官欢喜得紧,道:‘若如此,得他来时,就把他做个都头。’因此着小弟奉屈哥哥,不知哥哥意下如何?”叔宝道:“你不知,身不入官为贵,况我屡代将门,若得志,斩将搴旗,开疆展土,也得耀祖荣宗;若不能,守几亩田园,供养母亲,一椽足以栖身;村酒野蔬,亦可与知己谈心。虽不会吟诗作赋,抡枪练剑也是英雄待时之法,强如向这些贼辈听他使动。拿得贼是他的功,起得赃是他的钱;至于尽心竭力,拚命拿着真盗,他暗地得钱买放了,反坐个诬良的罪名到你;若一味掇臀捧屁,狐假虎威,诈害良善,这便是畜生所为。你想,这捕快我当他则甚?”叔宝说了这一遍话,拂然竟走回去了。
樊虎见叔宝去了,自想在官府面前夸了口,不料他不肯。又想道:再往他家里去说说看。于是一径也往秦家来。只见宁夫人正在堂前,樊虎作了个揖,把前事一一告诉。宁夫人道:“小儿怎样推辞?”樊虎将叔宝的言语一一说道。宁夫人听了,便说道:“做官也非容易,祖上有甚荫袭?也想将就靠他。”樊虎道:“如今后生的所为,一刀一枪的事业,谁不愿为?奈时未至,不如今且将就从权,可哥哥偏不肯。”樊虎正叽嗒不了,叔宝从里面走出来道:“母亲不要听他。”宁夫人道:“你虽志大,但樊家哥哥的话,我想也是,你终日游手好闲,也无出息,且进公门,身子有管,不至胡为,倘得机会,弄个出身也好。从来人不可料,不宜固执。”叔宝是个孝顺人,只得诺诺连声道:“是。”樊虎见允了,道:“如此,明日我来约会哥哥同去。”次日,两个同见刺史,刺史问道:“你是秦琼么?”叔宝道:“是。”刺史又道:“我这里也要论功才升,因闻你是个了得的人,一来就给你做个都头,可要小心任事。”
叔宝叩谢了出来,樊虎道:“哥哥,当差须要个好脚力。”叔宝道:“如此,我们就到贾闰甫行中去看看。”二人径到行内。贾闰甫远远看见,拱手道:“恭喜叔宝兄,还不曾奉贺。”叔宝道:“何喜可贺,不过是奉母命。但今新充差役,早晚有差,要寻个脚力,故到你这边。”贾闰甫道:“马是昨日又到了好些,只是要好眼力看便了。”叔宝道:“这还仗你。”于是,三人齐向后面来看,果然又到了四百匹好马,闰甫、樊虎两个,一人道这一匹好,一人又说那一匹强,叔宝只不中意,踱来踱去。闰甫道:“这一群马才到,难道都看不中。”
正说间,只听得后边槽头有马嘶之声,叔宝举目观看,却是一匹羸瘦黄骡马,虽身高八尺,却毛长筋露,不十分雄壮。叔宝问贾闰甫道:“此马为何这般瘦?”闰甫道:“一言难尽。这马是关西客贩到,来此三月有余,每日上料喂养,无奈只是落膘不起,谁肯要它?那客人不能担搁,弟这里给了三十两马价与他,两月前起身去了。此马又养两月,总是这样羸瘦,若只如此,弃了这宗马价,要当头口卖了。”叔宝到槽边细看,那马一见叔宝,把领鬃毛一扇,双眼圆睁,蹀跺之状,如见故主一般。叔宝早已知是一匹好马,未遇其主,就对闰甫道:“此马由弟收养了罢!”樊虎笑道:“花朵般坐骑却不中意,哥哥偏要这匹瘦马。”叔宝微笑不言。贾闰甫道:“既叔宝兄爱此坐骑,即当解槽相赠。”叔宝又与樊虎拣了一匹青花马,兑银五十两作马价。闰甫置酒与叔宝相贺,尽醉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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