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牛市领兵率将,直到双眉坞前,打算手到擒来。不期官军俱收敛、养息气力,严守山口。牛市暴跳,终不得手,天晚只得回关。接连五天,俱领众军终朝百般辱骂,激将,均无收益。
这日,客卿令茅游迎敌,龙街掠阵。茅游使两杆月牙枪,骡马向前。牛市使黄尖接战,黄尖舞动双鞭,飞骑杀来。两下不问名姓,战到三十余合,茅游拖枪败走。黄尖随后赶来,茅游认得真切,翻身用右枪当心刺入,黄尖使双鞭盖下,不期左枪又自旁刺来,黄尖急闪时,已将眼眶划损,翻身落马。茅游复向咽喉一枪,结果了性命。牛市见黄尖已死,举叉驰向茅游,牛市接连三叉,茅游招架迎住,龙街赶来迎住,茅游腿上已受叉伤,茅游忍痛奔回。
牛市、龙街战到五十余合,客卿见龙街敌不过牛市,乃将紫铜如意挥起指去,畲佑领三百虎翼兵如潮涌出,许古、棣恭慌引兵赶到救应。客卿复使如意挥开军鼓,吹动螺角,虎翼军分而为二,左军攻内,右军应外。牛市虽不怕龙街,然亦莫能急切取胜,又见众军裹来,恐防围紧吃遭暗算,便虚使一叉,回身冲出。畲佑在旁望见,便取出牛筋弩,搭上银藤箭,认定发机,正中牛市左腿。龙街两边混战,牛市虽勇,已着伤,怎当这边军士一个个精强矫捷!许古、棣恭哪里救护得来?正在危急之际,尉悦引生力军下。客卿见牛市强悍,不能就擒,恐多伤兵士,乃命鸣金收兵。
牛市亦退回关,视伤处,虽不甚重,镞有毒,口青黑,忙用药水刮洗,灵丹调治。遂令召回伏兵休整,并齐集家将,商议道:“古璋将勇兵强,难于骤灭,惟有暗袭,方可获全。明朝我领军挑战,许古引五百军士从左胁夹击;尉悦引五百军士抢坞;棣恭选二百精骑,单乘空捉古璋。各宜尽心,不得有误。”诸将得令。
再说客卿当晚安排,次日清晨,先到关前周视,只见女儿墙边有人叱道:“谁人大胆,敢来窥望!”客卿仰视回营。牛市已率众出关,列成阵势。但见坞内清净无声,少刻炮响,诸军齐出。牛市直取龙街,战住不放;许古从左胁撞来,茅游迎敌;尉悦直奔坞内,余弦接住混杀。棣恭见客卿持紫铜如意观阵,两旁并无将士,心中大喜,引骑飞来。将到跟前,见客卿上坡而逃,棣恭连连加鞭追赶,看看将近,忽然马脚软陷,天崩地塌一般,棣恭同军士俱跌入坑中。牛市见棣恭全军遭陷,料无生机,心内惊慌。龙街等勇气倍加。许古遭到畲先飞镖,忍痛逃走,反将自军冲乱。
牛市见势已败,收兵回关。龙街等不舍,紧紧迫来。牛市单身接战,让将士先返,舞叉独自殿后。忽然众军拥住不行,关门已闭,牛市大惊,忙自前来看时,只见杨昆的押解官抚着女儿墙道:“素闻将军英勇无敌,如何连输二阵?数百弱兵犹不能胜,贻笑殊多。将军可扫清敌人,小将即开门迎接,如不能剪灭,有何颜入关乎!”牛市闻知,又羞又怒,愤懑率军回身复战。龙街呼道:“天使怜汝等倦困,许令少歇。”牛市虽不觉劳,诸军斗过半天,又饥又疲,闻得怜之,使暂歇息,谁不喜欢。令方传遍,坞内突出数百兵,轻装软载,各持刀斧,冲杀过来。这边歇息已定,血脉尚未回复,双脚俱不能动,二千余军,无不受伤倒地。许古、尉悦俱往山上奔逃,茅游等各认追擒。
惟牛市愤怒,挺戈冲突,兵卒当之者,莫不伤残。直到下午时分,冲出重围,见关内有数十将士前来接应,牛市道:“众军可先归,我再去斩将。”只见那押解官荷戈说道:“劝将军莫作如此想了,趁早肉袒负荆,犹可保全性命,若仍执迷,谁从同受叛贼之名!”牛市道:“尔莫管闲事!”押解官道:“杨将军为尔所误,我须擒绑,以赎其愆!”牛市大怒,举叉就打,押解官以戈挑开。二人在吊桥边往往来来,战过二十余合。龙街赶到,将擒将钩抛高击来。牛市不知何物,扫隔,争奈其上共有三十六个天罡钩,左边虽然扫开,右边已被钩着,方来解释,押解官将长戈挑搭,臂膊用力,龙街持绳总往后带回,牛市倒于地上。众兵向前缚起。
尔道这押解官为谁?就系平无累。当日擒得牛市,即来谒见,客卿慰劳,率众同进关来。百姓焚香迎接,代牛市请命,称其爱民惠众。客卿道:“爱民乃在位分内的事,叛逆犯法,不能宽耍今准众百姓之请,诛其身,有其嗣可也。”令龙街监书呈上,客卿随阅随毁。看到日报有“浮金岛大兵侵入,品字三城俱失,用计取了百结关,攻毁葫芦卡,已到独锁渡”。
又有天英双龙告道起兵之期。客卿与众将道:“敌势猖狂,若此四关不平,国事未可知也。”令将牛市之子牛达并家小,押往乌沙岛安置;平无累权领关事,将府库查清,正项解回,余项造册二本,一分存关上防备,一分赏赉将士。
童微等亦到,客卿思想既定,云平岭西庶长多病,未免烦劳复发。双龙、天印入寇,乌枫岭、猿啼峡为要道,将士军资恐不敷用。因令将箭镞枪锋等件,分一半交茅游,同辛獒等五员骁将往乌枫岭助王之华;一半交吴洪,同童微等五员骁将往猿啼峡帮李之英,“各事小心,不得违误”。众将得令去讫。龙街等径往云平岭来。
却说余大忠自奏使客卿巡之后,朝夕探信。这日包赤心道:“古璋使四关平定,将若之何?”余大忠笑道:“闻彼先往通明,这龙逊平时连君命都不受,今日岂反服他!况我先使人往嘱,除了古璋,包他有赏无罚,谁不乐从?”包赤心道:“惟愿如此。”旁边储位近前禀道:“适见报骑,云自通明来,有镇将奏本。”余大忠喜道:“定成功也。”包赤心问道:“何以知之?”余大忠道:“无古璋的本,而龙逊有奏,定然成功!想系古璋已死,龙逊捏其罪名,上本辩白耳。”包赤心与储位道:“往次都系先将书送到这里并我家,再上本章,今既无书来此,或者俱下于我家,亦未可知。尔且前去看看。”储位领命去讫。余大忠道:“真的,往时连本章俱先送来,看可上则上,不可则止,今并无书来,系何缘故?”只见门官报道:“过公公到。”二人同出迎接,礼毕,过太监道:“主上以余大夫荐贤有功,特赐太极玄珠茗,使小监赍来。”大忠连忙命排香案谢恩。
这太极茗,产于太极洋玄珠岛,采取最难,不但为诸茗内顶尖,亦为珍宝中异物。凡饮三片,七天不寐,聚神固精气,兼去脏腑及皮里膜外积玻如何取之最难?这玄珠岛在太极洋中,与金丹岛对峙。何为太极洋?因其天造地设,于浮石、浮金、天英双龙界洋之中,周围九十里,对心三十里,中分十五里硬水,十五里软水。硬水居南,软水居北;硬水之中有岛,颜色绀紫;软水之中有岛,颜色深黟,形俱圆如弹丸。是以组紫者绀珠,又名金丹;深黟者名玄珠。这软水过于硬水,那硬水与洋水不见间隔,惟舟即回不的得入。每岁惟有六天硬水陷下,船始可因其势荡到金丹岛麓缆住,方免水高退回。金丹岛上产的梨枣,其树如藤,每年抽发嫩苗,绵长无数,随风缭绕,直如有根飞丝。那梨枣不但为果中上品,并为解渴除烦的要药。又产先知禽,其形如鹤,有四翼,浑身毛羽各不同色,惟翅上深绿。每翼三翎,凡次日有风振起,有雨披下;凡卓立垂悬,自后数转,是第几翎,则知几时风雨。
玄珠岛惟产此茗,取时则惟在不过已及之时彩制,方为妙品。若别高低,惟将片叶置于舌上,含之消化,而筋脉俱无,口内微生清涩,淡淡香津二天不止者为上。这玄珠岛既在软水之中,如何能彩?当初卢生在此经营,因弱水无法可渡,仰见有飞肱车经过,因祷祝请下。那人于金丹岛上,戏埋梨枣藤苗,飞过玄珠岛盘于石上,复缠过来,往还缠绕,一道飞虹。初时胆大者手抱足交而度,始知有好茗,久则如桥稳步矣。茗候将到,各岛俱来守候。
制茗法,则顷取山顶溢出泉水制之方佳。最好之年,可得一石,次年惟五七十斤,又次年十余斤而已。若非玄珠顶上,清泉制造,则其色赤,而无青翠光泽,置之舌上,满口浓香,盈时即止。贮藏之法,惟用梨枣叶包裹,则愈久愈润,清香外闻。其伪者,乃取玄珠岛边梨枣藤叶,如法制造,以卖于各处。不能别者,多以高值收贮,色虽葱翠润泽,然香不清而味反甜,久则朽碎矣。其茗有藤本、木本、草本三种,惟草本不常有,木本岁岁有彩,有顶泉即可造制。藤本者,生于悬岩之内,峭壁之中,采取最难,须用接布缠腰缚胁,自上倒垂而下;又要正在将壮之时制得,始为妙品。每岁采取不过二三斤,其香味色泽与木本无异,饮之有驻颜壮神、舒筋明目之功。此惟浮石、浮金岛主赏用,两叶用一匣盛之。岛主赐余大忠五叶,却系木本,亦非轻易可得。
当下包赤心问道:“想通明关龙逊降服了?”过太监道:“龙逊上削衔请罪。”包赤心道:“余大夫好眼力,荐得不差!”过太监道:“闻龙街勇捷无比,通明平服,余者料都可定,将来古客卿勋劳高巍,余大夫功亦不校”大忠诺诺,奉上滚珠三颗酬谢。
太监别去。包赤心道:“此事如何是好?”大忠悔道:“不期弄假成真,想来百练、淦中、滋荣路途险厄,三处知罪浮于通明,定然死拒。”包赤心道:“全局已输,初只单车而平拔扈之强镇,今有龙街为之用,兵精将智,羽翼已成,犹有何望!”余大忠道:“这样怎好?烦为筹之!”包赤心道:“事同一体,何用烦劳。”大忠想道:“有了,只说通明既经服罪,各镇已知,自然照样表请,若仍使客卿尽历三关,恐山河险阻,多毒虫恶兽,倘有失误,则功败于垂成,而通明将又生疑心。请召回客卿,三关可渐次而定也。似此说法何如?”包赤心道:“因其逆我,故欲除之,奏使出而立功,事尚未毕,又请召回,是先后自相矛盾也。”余大忠道:“然则奈何?”包赤心道:“虽有妙策,未必能行。”余大忠道:“有策即行,何况于妙,请教如何妙法?”包赤心道:“尔倒忘了么,上年浮金郎福厚、罗多材到我国中,结为兄弟,立定章程,好事虽为西老儿所破,彼此犹相馈遗;后次交易,又为顾老儿所阻。前日专人来请问善策,虽缓缓回书,为今急计,只有约彼说浮金起兵外攻,再令三关内发,我们从中相机行事。”余大忠道:“好计!西山、古璋、顾复虽能,如何挡住内外齐起?必定如此办法。”赤心道:“通明本章批出,捺住数天,然后给发。可急修书,交亲兵带递百结关,白兔盘诘,到彼使卫国转送浮金,却不好也?”大忠当使记室修书,选心腹家人,空身先往百结关说明,卫国接到文书,立刻令品字城守将给船。
且说浮金与浮石,只隔二百余里洋面,岛主姓田氏,乃田荣之后。自田横死时,岛内五百壮士闻知,齐心殉难。田荣有子,年始五岁,乳母易氏见诸人尽死,叹息道:“死者固为义士,而于国祚更须筹谋。田氏只存一脉,吾当抚之。然此岛似不可居,当更择地而隐。”乃收拾器用资粮,邀众义士母子妻女,共上海船,祝天开行,听其自止。顺风飘到浮山,见浮石人口众多,男女不便,乃复到浮金山住下。这浮金地方,东西四千五百里,南北七千五百里,山川土石,俱似金紫,故名浮金。子女匹配,渐次繁盛。田氏世为君长,便以浮金为国。
第六代传至田棘,为人聪明,志大好兴,相国烛隐,每每进谏,无如佞幸在侧,一传众咻,终属无用。佞幸之首,一曰郎福厚,一曰子直,专以诌谀逢迎,位至崇阶。福厚爵居上大夫,封辟阴侯,子直官居中大夫之职。二人结踞为奸,又有羽翼柏举、罗多材、钟受禄、钱说、单风、稽成等居列要职。郎福厚因浮金主志大,朝夕进计,欲并吞浮石,使周围大小三百六十九岛屿尽行臣伏,奇珍异宝无不备充藏库。浮金主闻其议论,欲炽心动,言听计从,贪图浮石之意渐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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