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瞿太太零时过得江来,下船登岸。轿夫仍把轿子抬起,都说:“怎么一个大地方,晓得老爷在那里?到那里去问呢?”到底瞿太太有才情,吩咐一个跟班的,叫他到夏口厅马老爷衙门里去,就说是制台衙门里来的,要找瞿老爷,叫他打发几个人帮着去找了来。家人奉令,如飞而去。瞿太太也不下轿。就叫轿夫把轿子抬到夏口厅衙门左近,歇了下来等回信。原来这位夏口厅马老爷在湖北厅班当中,也很算得一位能员,上司跟前巴结得好,就是做错了两件事,亦就含糊过去了。他虽是地主官,也时常到戏馆里、窑子里走走,不说是弹压,就说是查夜。就是瞿耐庵、笪玄洞几个人,近来也很同他在一块儿。瞿耐庵讨爱珠一事,他深晓得,昨夜请客,他亦在座。这天在衙门里,忽然门上人上来回:“制台衙门有人来问瞿大老爷,叫这里派人帮着去找。”他便急得屁滚尿流,立刻叫门上人出来说:“瞿大老爷新公馆在洋街西头第二条弄堂,进弄右手转弯,第三个大门便是。”又派了两名练勇同去引路。当下又问:“制台衙门里甚么人找他?为的是什么事?”来人含含糊糊的回了两句,同了练勇自去。走不多时,遇见瞿太太的轿子,跟班的上前禀复说:“老爷在某处新公馆里。”
瞿太太一听“新公馆”三个字,知道老爷有了相好,另外租的房子,这一气更非同小可!随催轿夫跟着练勇一路同到洋衔西头,按照马大老爷所说的地方,走进弄堂,数到第三个大门,敲门进去。瞿太太在轿子里问:“这里住的可是姓瞿的?”只见一个老头子出来回道:“不错,姓‘徐’。你是那里来的?”瞿太太不由分说,一面下轿,一面就直着嗓子喊道:“叫那杀坯出来!我同他说话!办的好公事!天天哄我在局子里,如今局子搬到这里来了!快出来,我同你去见制台!”一面骂,一面又号令手下人:“快替我打!”其时带来的人都是些粗卤之辈,不问青红皂白,一阵乒乒乓乓,把这家楼底下的东西打了个净光。那个老头子气昏了,连说:“反了!反了!这是那里来的强盗!”正闹着,瞿太太已到楼上搜寻了一回,一看样子不对,急忙下楼,问同来的练勇道:“可是这里不是?怎么不对呀?”那房主老头儿也说道:“你们到底找的是那个?怎么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就出来乱打人!世界上那有这种道理!”瞿太太自知打错,连忙出门上轿,骂手下人糊涂,不问明白就乱敲门。
老头子见自己的东西被他们捣毁,如今一言不发,便想走出去上轿,立刻三步并做两步跑出来,拉住轿杠要拚命。幸亏有两个练勇助威,一阵吆喝,又要举起鞭子来打,才把老头子吓回去了。
这里瞿太太在轿子里还骂手下人,骂练勇。内中的一个练勇稍须明白些,便说:“莫不是我们转湾转错了罢?我们姑且到那边第三家去问声看。”刚刚走到那边第三家门口,只见本公馆里另外一个管家正在那里敲门。瞿太太一见有自己的人来敲门,便道:“就是这里了!”那管家一见太太赶到,晓得其事已破,连忙上前打一个千,说道:“替太太请安。小的亦是来找老爷的,想不到太太也会找到这里来。”瞿太太道:“你们一个鼻子管里出气,做的好事情,当是我不知道!如今被我访着了你倒装起没事人来了!你仔细着!等我同你老爷算完帐再同你算帐!”说完,推门进去。却不料其时瞿老爷已不在这里了,只有新娶的爱珠同一个老妈在楼上,一见楼下来了许多人,知道不妙,坐在楼上不敢则声。瞿太太因刚才打错了人家,故到此不敢造次,连问两声,不见有人答应,便即迈步登楼。一见楼上只有两个女人,不敢指定他一定是老爷的相好,只得先问一声:“这里可是瞿老爷的新公馆?”爱珠望望他,并不答应。瞿太太只得又问,歇了半晌,爱珠才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走到这里来?”瞿太太见问,反不免楞住了。站在扶梯边,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正在为难的时候,忽然胡福上来报道:“太太,正是这里。跟班老爷出门的黄升报信来了。”瞿太太一听是这里,立刻胆子放大,厉声说道:“叫他上来!”黄升上楼见了太太,就跪在地下嗑头,说是替太太叩喜。瞿太太发怒道:“老爷讨小,他欢喜,我是没有什么欢喜,用不着你们来巴结!我是不受这一切的!”黄升道:“小的替太太叩喜,不是这个,为的是老爷挂了牌了。”瞿太太一听“挂牌”二字,很像吃了一惊似的,连忙问道:“挂那里?”黄升道:“署理兴国州。”瞿太太道:“这一个缺也罢了,但是还不能遂我的心愿。横竖我们这位老爷,无论得了甚么缺,出去做官总是一个糊涂官。你们不相信,只要看他做的事情。他说年纪大了,愁的没儿子,要讨小,难道我就不怕绝了后代?自然我的心比他还急。我又没有说不准他讨小。如今瞒着我做这样的事情,你们想想看,叫我心上怎么不气呢!”
众人一见太太嘴里虽说有气,其实面子上比起初上楼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就以瞿太太本心而论,此番率领众人一鼓作气而来,原想打一个落花流水;忽然得了老爷署缺信息,晓得干娘宝小姐的手面做到,心中一高兴,不知不觉,早把方才的气恨十分中撇去九分。但是面子上一时落不下去,只得做腔做势,说道:“我末,辛辛苦苦的东去求人,西去求人,朝着人家磕头礼拜,好容易替他弄了这个缺来。他瞒着我,倒在外头穷开心。我这是何犯着呢。他指日到任,手里有了钱,眼睛里更可以没有我了。不如我今天同他拚了罢!我也没福气做什么现任太太,等我死了,好让人家享福!”说道,便要寻绳子,找剪子,要自己寻死。一众管家老妈只得上前解劝。此时新姨太太爱珠坐在窗口揩眼泪,只是不动身。一众管家因听得老爷挂牌,都不肯多事,一个个站着不动。瞿太太看了,愈加不肯罢休,说:“你们都是帮着老爷的,不替我太太出力!老爷得了缺,你们想发财;你们可晓得老爷的这个缺都是太太一人之力么?既然大家没良心,索性让我到制台衙门里去,拿这个缺仍旧还了制台,叫他另委别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又不是众人的灰孙子!”说罢,大哭不止。
正闹着,人报:“马老爷上来。”原来瞿太太初上楼之后,齐巧瞿耐庵亦从外头回来,刚进大门,一听说是太太在这里,早吓得魂不附体。知道事情不妙,心上盘算了一回:“别的朋友都靠不住,只有夏口厅马老爷精明强干,最能随机应变,不如找了他来,想个法子把个阎王请开,不然,饥荒有得打哩!”想好主意,刚出大门,那边第三家被太太打错的那个姓徐的老头儿赶了过来,一把拉住瞿耐庵,说:“你太太打坏了我的东西,要你赔我!你若不赔,我要叫洋东出场,到领事那里告你的!”瞿耐庵听了,顿口无言。还是跟去的管家会说话,朝姓徐的千赔不是,万赔不是,才把老爷放手。瞿耐庵得了命,立刻一溜烟跑到夏口厅衙门,将以上情形同马老爷说知。马老爷无可推却,只得赶了过来。瞿太太虽然从未见面,事到此一问,也说不得了。
当下马老爷上楼,也不说别的,但连连跺脚,说道:“要人家冒名顶替,亦得看什么人去!他们叫耐庵顶这个名,我就说不对,如今果然闹出事来了!如今果然闹出事来了!打错了中国人还不要紧,怎么打到一个洋行买办家去!马上人家告诉了洋东,洋东禀了领事,立时三刻,领事打德律风来,不但要赔东西,还要办人。大家都是好朋友,叫我怎么办呢!”他说的话虽然是没头没脑,瞿太太听了,大致亦有点懂得,本来是坐着的,到此也只好站了起来。马老爷装作不认识,连问:“那一位是瞿太太?……”管家们说了。马老爷才赶过来作揖,瞿太太也只得福了一福。
马老爷又说道:“这事情只怪我们朋友不好,连累大嫂过这一趟江,生这一回气。这女人本是在窑子里的,因为老鸨凶不过,所以兄弟起头,合了几个朋友,大家凑钱拿他赎了出来。兄弟是做官人,如何讨得婊子;众朋友都仗义,你亦不要,我办不要,原想等个对劲的朋友,送给他做姨太太。当时就有人送给我们耐庵兄的。兄弟晓得耐庵兄的脾气,糊里糊涂,不是可以讨得小的人,所以力劝不可。当时朋友们商议,大家拿出钱来养活他,供他吃,供他用,还要门口替他写个公馆条子,省得不三不四的人闹进来。大嫂是晓得的:我们汉口比不得省城,游勇会匪,所在皆是,动不动要闯祸的;有了公馆条子,他们就不敢进来了。其时便有朋友说玩话:‘耐庵兄怕嫂子,不敢讨小,我偏要害他一害,将来这里我就写个瞿公馆,等老嫂子晓得了,叫他吃顿苦头也是好的。’条子如今还没有写,不料这话已经传开,果然把大嫂骗到这里,呕这一口气,真正岂有此理!”
瞿太太听说,低头一想:“幸亏没有动手,几几乎又错打了人!”又转念想道:“如果不是这里,何以我叫人请问你马老爷,你马老爷派了练勇同我到这里来呢?为甚么黄升亦到这里来找老爷呢?”当把这话说了出来。马老爷赖道:“我并没有这个话。果然耐庵讨了小,要瞒你嫂子,我岂肯再叫人同了你来。一定是我们门口亦是听了谣言,以讹传讹。大嫂断断不要相信!”瞿太太又问黄升。亏得黄升人尚伶俐,亦就趁势回道:“小的亦是听见外面如此说,所以会找到这里来,不过是来碰碰看,并不敢说定老爷一定要在这里。”
瞿太太又把瞿老爷几天在外不回家的话说了。马老爷道:“公事呢,原有公事。”又凑前一步,低声对瞿太太说道:“新近我们汉口到了几个维新党,不晓得住在那一片栈房里,上头特地派了耐庵过来访拿,恐怕声张起来,那几个维新党要逃走,所以只以玩耍为名,原是叫旁人看不出的意思。大嫂,你不晓得,这维新党是要造反的,若捉住了就要正法的。这两年很被做兄弟的办掉几百个。不料现在还有这种大胆的人来到这里,又不晓得有什么举动。将来耐庵把人拿着了,还要大大的得保举呢。”瞿太太道:“如今挂了牌,就要到任,怎么还能来办这个呢?”马老爷道:“牌是藩台挂的,拿维新党是臬台委的,大家不接头。大约总得把这件事情办完了才得去上任。”瞿太太道:“维新党是要造反的,是不好惹的。有了缺还是早到任的好。等我去同制台说,把这差使委了别人罢。我们拿了人家的脑袋去换保举,怕人势势的,这保举还是不得的好。”马老爷道:“制台跟前有大嫂自己去,自然一说就妥。”瞿太太又抢着说道:“倒是前头打错的那个人家,怎么找补找补他才好?”马老爷皱着眉头道:“这倒是顶为难的一桩事情!现在牵涉洋商,又惊动了领事,恐怕要酿成交涉重案咧!”瞿太太亦着急道:“到底怎么办呢?这个总得拜托你马老爷的了!”说着,又福了一福。马老爷见瞿太太一面已经软了下来,不至生变,便也趁势收篷,立刻拿胸脯一拍,道:“为朋友,说不得包在我身上替他办妥就是了。大嫂此地也不便久留,就请过江回省。且看事情办的怎么样,兄弟再写信给耐庵兄。”于是瞿太太千恩万谢,偃旗息鼓,率领众人,悄悄回省而去。
这里马老爷回到衙门,一看瞿耐庵还在那里候信。马老爷先把他署缺的话说了,催他赶紧回省谢委,又把方才同他太太造的一派假话也告诉了他,以便彼此接洽,一面又叫人安慰徐老头子,打坏的东西,一齐认赔,还叫人替他点一副香烛,赔礼了事。又同瞿耐庵商量:“现在看尊嫂如此举动,尊宠只好留在汉口,同了去是不便的。等你到任一两月之后,看看情形如何再来迎接。好在这里有我们朋友替你照应,你只管放心前去。”瞿耐庵见各事都已办妥,异常感激,方才辞别马老爷渡江回省,向公馆而来。
回家之后,虽说有马老爷教他的一派胡言可以抵制,毕竟是贼人胆虚,见了太太总有点扭扭捏捏说不出话来。幸亏他太太打错了一个人家,又走错了一个人家,亦觉得心上没趣,没精打采。见了老爷,但说得一句:“还不赶紧去谢委!”又道:“拿什么维新党的差使可以趁空让给别人罢,自己犯不着揽在身上。”瞿耐庵一见马老爷之计已行,便道:“这捉人的差使,我就去回复了臬台,叫他另外派人,我们可以马上就去到任。”瞿太太道:“你辞得掉,顶好,倘若辞不掉,只好苦了我再到制台衙门里替你去走一趟。”瞿耐庵道:“容易得很,一辞就掉,不消太太费心。”说着,便换了衣服,赴各宪衙门谢委。第二天瞿太太又到戴公馆叩谢过干娘。又求宝小姐把他带到制台衙门叩谢过干外公、干外婆。瞿耐庵不日也就禀辞。接着便是上司荐人,同寅饯行,亦忙了好几日。
临走的头一天,瞿耐庵又到夏口厅马老爷那里再三把新娶的爱妾相托。马老爷自然一口答应,当下又请教做官的法门。马老爷说:“耐庵,你虽然候补了多年,如今却是第一回拿印把子。我们做官人有七个字秘决。那七个字呢?叫做‘一紧,二慢,三罢休’。各式事情到手,先给人家一个老虎势,一来叫人家害怕,二来叫上司瞧着我们办事还认真:这便叫做‘一紧’。等到人家怕了我们,自然会生出后文无数文章。上司见我们紧在前头,决不至再疑心我们有什么;然后把这事缓了下来,好等人家来打点:这叫做‘二慢’。‘千里为官只为财’,只要这个到手……”马老爷说着,把两个指头一比。瞿耐庵明白,晓得他说的是钱了。马老爷又说:“无论原告怎么来催,我们只是给他一个不理,百姓见我们不理,他们自然不来告状:这就叫做‘三罢休’。耐庵,你要晓得,我们湖北民风刁悍,最喜健讼,现在我们不理他,亦是个清讼之法。至于别的法门,一时亦说不尽。好在你请的这位刑名老夫子王召兴本是此中老手,一切趋避之法他都懂的,随时请教他就是了。”瞿耐庵听了,甚是佩服。回家收拾行李,雇船起程。
等到上了船,头一夜,瞿太太等人静之后,亲自出来船前船后看了几十遍,生怕老爷另雇了船带了相好同去。后来见老爷一直睡在大船上,晓得没有别人同来,方才放心。
兴国州离省不过四五天路程。头天派人下去下红谕。次日赶到本州,书差接着。瞿耐庵拜过前任,便预备第二天接印。这天原看定时辰,午时接印。到了十一点半钟,瞿老爷换了蟒袍补褂,打着全副执事,前往衙门里上任。齐巧有个乡下人不懂得规矩,穿了一身重孝,走上前来拉住轿杠,拦舆喊冤。轿子跟前一班听差的衙役三班,赶忙一齐过来呼喝,无奈这乡下人蛮力如牛,抵死不放。瞿老爷忌讳最深,这日原定了时辰接印,说是黄历上虽然好星宿不少,底下还有个坏星宿,恐怕冲撞了不好,特地在补褂当中挂了一面小铜镜子,镜子上还画了一个八卦,原取“诸邪回避”的意思。如今忽见一个穿重孝的人拉舆叫喊,早把瞿老爷吓得面如土色,以为到底时辰不好,必定撞着什么“披麻星”了。
好容易定了一定神,方问得一句:“这穿孝的是什么人?”那乡下人见老爷说了话,连忙跪下着:“小的冤枉!小的是王七。小的的父亲上个月死了,有两个本家想抢家当,争着过继,硬说小的不是小的的父亲养的,因此要把小的母子赶出大门。”瞿老爷道:“不是你父亲养的。难道是你娘拖油瓶拖来的吗?”王七道:“我的青天大老爷!为的就是这句话!前任大老爷得了被告的钱,所以就把小的断输了。小的打听得今日青天大老爷上任,所以赶来求伸冤的。”瞿老爷不等说完,拍着扶手板,大骂道:“好刁的百姓!我没有来到这里就晓得你们兴国州的百姓健讼!如今还没有接印,你就来告状!甚么大不了的事情!这是你们家务事,亦要老爷替你管?我署这个缺,原是上头因我在省里苦够了,所以特地委个缺给我,原是调剂我的意思,不是叫我来替你们管家务!一个兴国州,十几万百姓,一家家都要我老爷管起来,我亦来不及呀!赶出去!不准!”差役们一阵吆喝,七八个人一齐上前来拖,好容易把个王七拖走。王七嘴里还是一味的喊“冤枉”,见老爷不准,索性在轿子旁边大哭起来。瞿老爷听着讨厌,连连吐馋唾,连连说:“晦气!……”后来见王七痛哭不止,不由无名火动,在轿子里大声喊道:“替我把那王八蛋锁起来!等我接了印再打他!”新官号令,衙役们无有不遵的,立刻把王七锁起。
说话间瞿老爷已经到了大堂下轿。礼生告吉时已到,鼓手吹打着。等老爷拜过了印,便是老爷升座,典吏堂参,书差叩贺。瞿老爷急急等诸事完毕,一天怒气便在王七身上发作,立刻叫人把他提到案前跪下,拍着惊堂木,骂道:“你要告状,明天不好来,嗳!后天不好来,偏偏老爷今天接印,你撞个来!你死了老子的人不怕忌讳,老爷今天是初接印,是要图个吉利的!拉下去!替我打!”两旁差役一声吆喝,犹如鹰抓燕雀一般,把王七拖翻在地,剥去下衣,霎时间两条腿上早已打成两个大窟窿,血流满地。瞿老爷瞧着底下一滩红的,方才把心安了一半。原来他的意思,以为“我今日头一天接任,看见这个身穿重孝的人,未免大不吉利,如今把他打的见血,也可以除除晦气了。”他坐在堂上一直不作声,掌刑的皂班便一直不敢停手。看看打到八百,他还不则声。倒是值堂的签押二爷瞧着不对,轻轻的回了老爷,方把王七放起来,然而已经不能行动了。瞿耐庵至此方命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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