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回忆

作者:赫尔曼·沃克

亲爱的帕米拉:我眼下呆在一个你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干着自从我回到美国以后一直就在干的工作——也就是,说服各个头脑迟钝或思想混乱的狗仔子,于他们好歹该干的事情,如果我国要获得它迫切需要的登陆艇的话。

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写信给你,因为罗达和我直到最近才平心静气地把问题谈了谈。自从回国以来,我一直在东奔西走。再说,罗达遇到有所怀疑或心中烦恼时,具有一种绝口不谈的特殊本领,而你很知道,我对于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

上星期,奥尔德准将从新德里到华盛顿来,为缅甸战场争取更多的运输机。他很尊重勃纳——沃克,也相当喜欢你。使我深感宽慰的是,他管你叫帕米拉。塔茨伯利,而不是称作勃纳一沃克夫人。因此就引出了我的这一大套话来。罗达不是今晚就是明天该打电话给我,说明她和彼得斯的情况。随后,我就可以向你全部讲清楚了。同时,谈谈有关我的其他新闻吧——自从离开德黑兰以来,这种新闻可不少;首先,我现在是物资采办局生产处副处长,兼物资产品管制专员,也就是说又多一个穿军眼的无名人士在华盛顿各机关的走廊里奔走。我的职务统而言之就是,在工业方面负责联络并排难解纷。

我是在登陆艇计划前不久走上轨道后,才接“这项职务的。所以我是外行,是流动选手,没有官场地位可以建立起来或是加以保护。你可以说,我是海军部长的一个专业的心腹人,留神注意着种种问题,跨越各个机构的权限,防止严重的耽延。我工作如果做得好,却看不出任何好的迹象;光是灾难性的事故不再发生。

我们的工业总动员已经成为一个令人惊讶的奇迹,帕姆。我们一下苏醒过来,生产出大量的作战武器、船只、飞机、内燃机,其总数成了世界的第八奇观。不过这全是临时凑合成的;新来的人在新建的工厂内干着新型的工作。性气是急躁的,压力是极大的,人人全十分紧张,拼命地抢着干。遇到先后次序发生冲突时,整个机构都强硬起来,进入战斗姿态。大人物们怒火中烧,备忘录四下乱飞。

作为一个工程人员和战时计划人员,我对登陆艇事务以及现有的工厂和物资知道的很不少。我在战时的各个主要委员会中服役,通常总能发现酝酿着的纠纷。难办的是,要说服严厉、负责的上司照着我的话行事。作为部长的红人,我具有不小的影响。我难得非找霍普金斯不可,尽管偶尔我也去找他。海军将为艾森豪威尔提供数目惊人的登陆艇,帕米拉。我们的民用部门受到纵容、难以驾御,可是诸位神明啊,他们却制造出东西来。

毫无疑问,我将留在生产部门里直到战争结束。在官场的竞赛中,我落后了。我的同学们将参加海上的剩余战斗。日本人剩下的有生力量还不少,但是我已经放过到碧蓝的海上去的最后机会了。这并没有关系。这场战争中的每一个出色的作战人员,在工业后勤方面全需要十二三个优秀的支持人员,否则你就无法取得胜利。

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老罗达没打电话来。我搭的飞往休斯敦的飞机天一亮就起飞,所以我暂时搁笔。明天再多写点儿。

印第安纳州杰弗逊维尔,杰弗逊维尔广场汽车旅客大饭店一九四四年三月二日

今天这儿狂风暴雨。风摇撼着我房间外面的那些棕榈树,雨水猛打上窗子来。得克萨斯州的天气象当地的居民一样,总走向极端。然而,等得克萨斯人知道:(一)你是对的,(二)你是认真办事的,(三)你有磋商的实力以后,他们也还不错。我还没从罗达那方面得到消息,不过预料今天晚上一定会有。

再谈点儿新闻:拜伦经过华盛顿,正在去新工作岗位的途中,去当目前在康涅狄格州彻底检修的一艘潜艇的副艇长。他个人经历了一些沉痛的考验。

(信上叙述了卡塔尔。埃斯特的牺牲,以及娜塔丽在特莱西恩施塔特的消息。)

我弄到了调查法庭关于埃斯特牺牲的记录。当时的情况对拜伦说来真是千钧一发。他替自己作了一篇很软弱的证词。他不肯说,即使推迟潜水他也无法搭救艇长。可是那条潜艇的老军士长在他的证词中却对事情的全部经过作了总结。他说:“也许埃斯特艇长判断错了,他本可以生存的,但是他认为那样一来,‘海鳗号’就不能生还,这却是正确的。他是这次战争中最了不起的潜艇艇长,下达了正确的命令、亨利先生只是服从了他的命令。”这也是法庭作出的结论。福莱斯特提议追授给埃斯特一枚国会最高荣誉勋章。拜伦可能会得到一枚青铜勋章,不过那对他的情绪不会有多大帮助。

华伦的遗孀在圣诞节前后回来了。罗达接待了她。她打算秋天回到法学院去学习。她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带着一个清秀的儿子,将来生活一定会很美满。通常,她总兴致勃勃,可是拜伦回家来的时候,她变得十分沮丧。拜伦长胖了以后,显得越来越象华伦了。这无疑使杰妮丝郁郁不乐。有两三次,罗达都瞧见她在哭泣。从他离开以后,她又好了。

那个维克是个多叫人疼的孩子啊!清秀可爱,很有思想。他很活泼、很顽皮,不过是悄悄地顽皮。他的调皮捣蛋并不是任意胡来,而是象战术那样,事先计划好的,在最不易被人觉察的情况下造成最大的破坏。他大有前途。

梅德琳终于抛弃了我跟你说过的电台上的那个满脸堆笑、大腹便便、油腔滑调的江湖骗子,使我用不着拿马鞭去抽打他了,而我本来有意要那么做的。她目前住在家里,在华盛顿的一家电台上工作,又跟早先的一个情人西蒙。安德森亲呢起来。西蒙是一个第一流的海军军官,为研制新武器在这儿工作。上星期她淌眼抹泪地跟罗达谈了很长时间,问她要不要把自己跟那个电台人员的经过告诉西蒙,以及该向西蒙说些什么。我问罗达她提出了什么样的意见。她很滑稽地望了我一眼,说:“我告诉她,等他来问你。”倘使是我,我就会劝梅德琳跟西姆把事情谈清楚,老老实实地重新开始。她找罗达商量,无疑正是为了这一点。

现在电话铃响了。应该是我妻子打来的。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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