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说话的人,正是彭寿颐。他走前一步,说:“寿颐蒙恩师重用,并无尺寸之功。前错用赵有声,几给恩师带来大麻烦,学生前去九江下书,以赎前愆。”
曾国藩说:“林启容是贼中死党,不一定能被言辞所动,你此去或有不测风险。”
彭寿颐说:“大不了一死耳!学生幼读诗书,粗知大义,杀身成仁,正志士之归宿。”
曾国藩抚着寿颐的肩膀亲切地说道:“江西读书人都如足下,长毛不足平。”
曾国藩当即修书一封。彭寿颐带着信,飞马出了南康城。在九江城外见过李续宾,只身来到永和门外。守城卫兵拦住,喝道:“哪里来的清妖!”
彭寿颐答:“我受曾部堂之命,从南康来到此地,要面见林将军,将曾部堂的信交给他。”
卫兵搜遍彭寿颐全身,除一封信外,并不见任何东西,便用黑布蒙住他的双眼,将他带到贞天侯衙门。卫兵禀过以后,林启容传令带见。卫兵去掉黑布,彭寿颐走进大堂,只见堂上正中端坐着一位面孔黧黑、五官端正的年轻将领,他料想此人必是林启容无疑,便上前一步,双手作揖:“万载举人彭寿颐叩见林将军。”
林启容把彭寿颐看了半晌,然后问:“你是清妖举人,我是天国上将,我们之间水火不容,你来见我作甚?”
“我奉曾部堂将令,特来九江送亲笔信一封给林将军。”
彭寿颐说罢,从身上取出信,早有一个小兵下来接过信,交给林启容。林启容见信上写着:
林启容将军麾下勋鉴:盖闻知几为哲人,识时者为俊杰,时危势去而不觉悟,则为下愚,徒为智者之所鄙笑也。自洪秀全、杨秀清倡乱以来,蔓延十省,掳船数万,自以为横行无敌。乃渡黄河者数十万人,屠戮殆尽,片甲不返,匹马不归,而军势顿衰。本部堂办理水师,分布湖北、江西,烧毁逆舟,截具粮源,而军势更衰。洎今年七月,韦昌辉诛杀杨秀清,凡东嗣君及杨氏家族官属,斩刈无遗。石达开自武昌归去,几不免于杀害,而后洪秀全又杀韦昌辉。金陵内变,而军势于是乎大衰。想林将军亦深知之而深恨之,痛哭而无可如何也。本部堂前在九江时,统率水陆环攻浔城,林将军兵单粮少,坚守不屈。本部堂嘉尔有强固之志。守军拔营之后,尔未尝毒杀百姓,本部堂嘉尔无殃民之罪。尔林将军亦可谓一杰出者矣。昔者统领尔党、慑服众心者,杨秀清也;能知将军用将军者,杨秀清也。今杨氏既诛,谁能统领而服众乎?谁能知尔用尔乎?尔与石达开皆杨氏之党,韦党必思所以除,此尔目前之患也。本部堂嘉尔有一节之可取,特谕招降。尔能剃发投诚,立功赎罪,奏明皇上,当以张国梁之例待之。可以保身首,可以获官爵,并可诛戮韦党,以快私仇。为祸为福,在尔一心决之。熟思吾言,无遗后悔,或愿或否,速行禀复。
林启容看完,冷笑着。他有心揶揄几句,便问彭寿颐:“听说你家大帅浑身生着蛇皮癣,每天晚上要四个女人轮流给他搔痒,才能入睡,这是真的吗?”
堂上一阵哄笑。彭寿颐虽恼怒,却不敢发作,说道:“将军不要听信谣传,曾部堂身边并无一个女人,所患牛皮癣,近亦痊愈。”
“你不要为你家大帅遮丑了,他是个有名的伪君子。他想凭这一张纸就要我交出九江城,像张国梁那样认贼作父,真是白日做梦!”
堂上一片肃杀,刚才嬉笑的场面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根本不曾出现过似的。
“曾国藩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回去告诉他,要他好好回忆一下,从那年罗泽南在南昌城外打败仗算起,一直到今天,他和他的喽罗们在我手下奔逃过几次了?”
林启容威严的声音使彭寿颐的心怦怦乱跳。他自思到九江来,只是送封书信而已,信送到了,任务也就完成了,千万不要再多说一句话,万一哪句话说歪,惹怒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脑袋立即就会搬家。想到这里,他觉得就是刚才为曾国藩辩护的话也不应该说。他下决心再不开口。
“你回去告诉曾国藩,不要为天京城里的事高兴得太早了,江西大部分城池还在我们手里,圣兵还有十万之众,只要我一声令下,什么时候都可以取曾国藩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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