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冬紧张运筹,冰消雪化的三月,秦国的水军终于成型了。
河内战事一结束,白起给魏冄留下一万铁骑,便马不停蹄地班师蓝田,自己又星夜赶回了咸阳。晋见宣太后之后,白起便匆匆与荆梅成婚了。这是宣太后的命令:白起不成婚,哪儿也不许去。白起与荆梅原本都没有立即成婚的意思,可宣太后却说得明白:“大将三十无家室,君之罪也。白起若无荆梅这个念想,我能让他等到今日了?一个才士孤女,一个国家干城,却都是孤身漂泊,教我如何做这一国太后了?明日便成婚!我看这也是荆老义士生前遗愿,我便做主了。”白起对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妹原是一片深情,但毕竟从来没有挑明过婚事,老师死得突然,也没有明白说过此事该当如何,所以就存了个与荆梅相处慢慢再说的心思。荆梅虽是深爱白起,却也因他戎马倥偬,总是没有相处一吐心思的时机,便也暗暗打定了主意,要改扮男装入军照拂白起,相机再说。如今让宣太后快人快语说了个透亮,俩人便红着脸不说话,也算是默许了。于是,宣太后立即亲自操持,只在半日之间便将白起的大良造府收拾得焕然一新。当晚,宣太后带着陪嫁的十名侍女十名官仆,用一辆结满红绫的篷车将荆梅从王宫送到了大良造府,沿途观者如潮,竟是热闹非凡。到得府邸,秦昭王亲自司礼主婚,全部在咸阳的秦国大臣几乎都来庆贺,可谓天下独一无二的成婚盛典。
白起素来对不合自己身份的擢升与赐予都觉得忐忑不安,若是职爵之事,他一定会断然辞谢。可这是婚典,按照古老的习俗,国君太后出席功勋大臣的相关庆典也是常情,虽说自己只想悄悄办理,却实在不好推脱。若是魏冄在咸阳,一定能体谅自己苦衷,替自己挡得一阵,可偏偏魏冄在河内忙碌,便也只好顺势而下了。荆梅自然知道白起禀性心思,却只是不断给他眼色:“忍忍,便过去了。”
一则是战事在心,二则是实在不堪连绵不断的饮宴盛典,大婚此日,白起便一马飞出咸阳,直奔蓝田大营去了。及至日上三竿,宣太后亲乘华车来迎新婚夫妇入宫大宴时,竟只有朴实娴静的荆梅一个人了。荆梅只施得一礼,还没有说话,宣太后便又气又笑道:“这个白起不象话!扔下一个新娘便走了,是么?虽说也是国事,可我这个娘家人却如何过得去了?荆梅,你莫上心,我这便派人将他给追回来,任你处罚,晓得无?”叮当一串体己话,荆梅竟是噗地笑了:“太后莫生气,他就那根犟牛筋,但有仗打,便甚事也不顾。”宣太后便呵呵笑道:“有这想头便好。你也别生气,左右你一个人我一个人,索性跟我进宫住几日去了。”荆梅笑道:“白起是个粗土人,府中乱得一团糟,容我收拾得两日再去拜谢太后如何?”宣太后笑了:“新娘子知道当家了,好事也!那有个不行的理论?哎,进宫可不是拜谢我,是你我一起热闹些个,记住了?除非白起回来,你想来便来了。”说罢又叫过侍女仆人的头目叮嘱一番,这才上车走了。
白起进得蓝田大营,便立即开始筹划攻楚大战。按照预先谋划,白起第一件事便是派出飞骑特使直下江州,限期在一月之内将打造好的战船接收下水,并征发三千名水手等候成军。第二件事,便是派出蒙骜暂为水军大将,立即奔赴南郑,征发两万汉水子弟练成水军。两件事部署妥当,白起便让中军司马将搜集来得楚国山水图与郡县城相关典籍全部搬到后帐,便埋头开始揣摩伐楚细节。
大约从西周时起,中原便称楚国与江南小邦国为“南国”。《诗·小雅·四月》便有“滔滔江汉,南国之纪”的咏唱。后来这南国诸侯们便渐渐地被楚国一一蚕食了,及至吴越被灭,淮水之南便是楚国天下了。广袤华夏,除了西南巴蜀被秦国占领,整个江南、东南、岭南的苍茫万里,便都是楚国疆域。虽说楚国对岭南的实际控制很松散,但是各个岭南部族都以楚国为宗主,却是任谁都承认的事实。也就是说,整个北部华夏战国的所有土地加起来,也比一个楚国大不了多少!于是,对大河之北的中原各战国来说,攻取楚地便成了梦寐以求的远图。自春秋以来,中原诸侯以晋、秦、齐为首,不知多少次的与楚国开战,可是都从来没有打到过云梦泽与长江北岸,激烈的大战从来都只发生在淮水南北区域。到了战国中期,反倒是楚国向北扩张到了淮水以北,直接与魏国在颖水接壤。若从颖水的陈县(楚国北部要塞,也是楚国末期最后一个都城)直达岭南,那可当真是荒莽万里河山。从几百年的战事看,大多数时期,中原战国的军力还都是强大于楚国的,可为何偏是夺不来楚国土地,反而却是楚国步步北上呢?
攻楚之前,白起想得最多的,便是这个难题。
自从与老师临终谈兵,读了老师赠送的兵书,白起打仗的思路便大大开阔起来。白起出身行伍,在战场造诣上很早就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举凡步骑战法、军营调度、辎重运筹、行兵布阵、安营扎寨、长途奔袭等等等,他都能从一个士兵所能够解决的细节上变换创造出种种独特战法。甲胄兵器的重量,军营帐篷的大小,军食制作的种类,他都能找出最利于作战且又最方便军士行动的最好配制。正因为如此,白起在千夫长的位置上就已经屡次能对大军作战提出精到见解了。尤其是河外之战大破六国联军、河内之战夺魏六十余城,这两场以他为统帅的大战之后,白起骤然成熟了。再读兵法经典,他对往昔战事便有了深彻回顾。根本之点便在于,他真正悟到了战之胜负根本却在疆场之外的道理,也明白了诸如孙武吴起司马穰苴那样的兵家圣者为何要用大量篇幅去论说战场之外的国政、民生乃至人心向背等等的奥秘。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白起开始谋划对楚大战。为了思虑更为扎实,他专门与魏冄做了一番探究。
“穰侯以为,中原强兵,何以百年来不能夺楚十城以上?”
“白起啊,你又瞄上楚国了?”魏冄哈哈大笑,“老夫之见,却很简单:楚有江水天险,中原无水军,陆路无法逾越!可是了?”
白起却道:“即或江水难以逾越,淮水总可以强渡,何以淮北之地也在楚国手中?”
魏冄便是一怔:“也是!这淮北之地打了百余年,反倒让楚国占了大半,你却说说是何道理了?”
“白起以为,道理有二:其一,中原战国战法单一,百余年来唯知从淮北与楚国接壤处开打,楚国淮南江南之广袤本土从未受过威胁,可源源不断地输送兵力粮草做长期抗衡,纵有一战数战之败,却是不伤元气。是故楚国虽弱,却能矗立淮北不退,中原战国虽强,却不能夺取淮北,更不能逼近江水。此为战法谋略之误。”
“有理!”魏冄拍案而起,“其二呢?”
“其二,大局评判有误。中原战国历来视楚国为南蛮,一如长期视秦国为西蛮,错认惟有淮北淮南才是丰腴之地,汉水、江南、江东、岭南皆是蛮荒莽苍之地,纵拼力夺来,亦于国无助。与此同时,楚国使节、商旅也在中原反复张扬江南荒莽贫瘠远不如中原富庶,楚国要富强,惟有夺取淮北等等,混淆中原视听,使中原战国误以为果然如此。此一失误,犹如张仪当年对巴蜀评判之误如出一辙。明锐如张仪者,尚且以为巴蜀蛮荒不毛之地夺之无益,更何况寻常人等?”
魏冄一阵默然,良久却是喟然一叹:“洞若观火,此之谓也!白起啊,老夫老楚人了,也没想到这战场之外啊!”说着双目便是炯炯生光,“你既有此想,便定有长策,说说了。”
白起走到魏冄书房的那张《九州兆域图》下,指点着道:“天下之大,唯江南为最后争夺之地。天赐地利,秦国西南恰于楚国相连,夺得楚国半壁河山,便是秦国更大根基。若得攻楚战胜,便要另辟蹊径:避开淮北老战场,从巴蜀直下江水云梦泽,夺取楚国江汉根基,一举使楚国衰颓。”
魏冄长长地一吁:“如此打法,却是秦军之短了,我方水军可是弱于楚国水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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