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替代廉颇的消息一传出,秦国朝野波澜顿生。
诸般传闻原是郑安平人马的受命之作,秦国最高层当然清楚。然则对于不明真相的朝野臣民而言,赵括为将的消息不啻是秦赵大决的一道战书!用老秦人的话说,秦人绷着心与赵国撑了几十年,却老是摔个平跤,没逮着个甚便宜。反倒是赵国有了“首胜强秦”之名,赫赫然成了山东守护神。如今这猛子赵国分明要与秦国生决死战,秦人虽则不怕,却仍然是浑身一个激灵!此其时也,秦人公战之风早已蔚为传统,消息一传开,便是举国请战,各郡县官署竟是庶民盈门,一口声要上阵斩首立功!咸阳官员大臣们也络绎不绝地进宫求见秦王并纷纷上书,却几乎是异口同声一个调:不能服软,早定国策,与赵国一决!
与此同时,山东六国也立即紧张起来。赵人尚武好战,秦人虎狼成性,一个生猛,一个凶狠,活生生天下一双死硬对头!如今一旦举国大决,鹿死谁手实在是难以预料。为今之计,只要不连带受灾便是万幸,谁却顾得来斡旋调停?于是,骤然之间天下噤声,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两座高山轰轰然逼近,都屏息呼吸等待着那震天撼地的对撞风暴降临!
秦昭王立即召范雎、白起夤夜密商,君臣三人竟是谁也没有一丝笑容。事关大战,秦昭王让白起先说。白起喘口粗气道:“对策只一个字,打!然则要一口咥下六十万人马,我军兵力尚嫌不足,粮草尚嫌不便。老臣难处,唯此两点。”范雎坐镇后援,闻言大是困惑:“我军粮草输送从未间断,在野王已经囤积成几座大仓,如何还是不便?”白起摇头道:“不便并非不足也。我王、应侯有所不知,此番大战旷古未见,一旦发起,两方大军百余万必是犬牙交错。上党山地多有山溪河流,水源不乏。届时随身军粮之多少,便将成为战力命脉。我军纵有军粮,运不上去枉然,运上去无法造饭也是枉然。相比之下,赵军已成胡风,人各随带马奶子干肉,便可保得旬日轻装大战。我军虽也有干肉炊饼之习,然则仓促间却是无法大量制作,如此军粮便是一难。老臣反复思虑,此事最难。”
“嘘——”范雎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有此等事,有粮毋得吃?”
“小战无。大战便有。长平大战,更会有。”白起几乎是一字一顿。
秦昭王良久默然,陡地拍案:“本王亲赴河内做大军后援!便是河内三百里家家起炊,也要兵士随身足食!”
“君上!”范雎骤然一惊,“河内新郡险地,不宜轻涉!此乃臣之本职,何劳我王!”
“唯是新郡,才用得本王!”秦昭王斩钉截铁,“关中不能再征兵,否则老秦人根基便空!目下之河内河东,便是吃重之时!”喘息一声又道,“丞相坐镇咸阳,理国署政,统筹后继粮草便了。”
“君上……”范雎两眼泪光,却是无话可说了。
秦昭王微微一笑:“要咥得六十万大军,不得气吞山河?”
白起一直没有说话,此刻起身对着秦昭王却是深深一躬:“老臣代三军将士,谢过我王。”秦昭王扶住白起便是哈哈大笑:“如此说来,本王也得谢过三军将士了。”便对着白起也是深深一躬。范雎不禁道:“臣却是谢无可谢,免了也罢。”一语落点,君臣三人竟是同声大笑起来。
商议完毕,白起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府向荆梅辞行,径直便带着那个没有任何旗号的百人铁骑队风驰电掣般东去了。黎明出得函谷关,初秋薄雾未散便到了河东安邑。草草用罢几个舂面饼一块酱牛肉,便在窄小的军榻上呼呼大睡了三个时辰。一觉醒来,恰是暮色降临,两桶冷水一擦身便立即上马,借着浓浓的夜色便向东北去了。三更时分,马队进入沁水河谷,悄无声息的便进了老马岭的秦军幕府。
“武安君?”王龁光着膀子跳起竟是一个激灵,“好快!”
“去,浇一桶冷水来说话。”白起一摆手,“立时便走。”
这是白起的惯常做法,夜半议事,必先要被召大将光身子浇一桶冷水,彻底清醒再说军务。王龁久随白起征战,不说也是清楚,立即便去后帐大浇一番冷水,浑身黑红的穿戴好甲胄,便赳赳大步来到厅中身子一挺:“左庶长王龁受令!”
白起低声道:“一,立即迁徙幕府到狼山!二,下令万军将以上之大将,明晚初更到狼山幕府听令!”
“狼山?”王龁一怔,“武安君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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