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对于高宗几次三番表达“欲立武昭仪为后”的愿望,长孙无忌都“固言不可”。
那好吧,高宗冥思苦想之后,决定向舅舅给足诚意。遂从自己的私房内库里精选了宝器锦帛,足足装了十几车,悄没声儿地密送到了国舅府,并且随即亲自登门拜访了。收下了重金之后,这一次拜访似乎君臣、舅甥、宾主尽欢。高宗越发觉得曙光在望,于是在宴席上又高高兴兴地送给舅父第二件大礼:平白无故地擢升长孙无忌三个儿子做朝散大夫。两样大礼送出,高宗真正的意图也就浮出水面。当然他身为皇帝,虽能当场提出交换要求,却不一定会将事情讲到透。担此重任的是武昭仪的母亲、即武士彟的继室杨氏。高宗回宫之后,杨氏满怀希望地登场了,她来到国舅府求见,希望长孙无忌能够应允高宗与武昭仪的“申请”。
然而,杨氏失望了,高宗和武昭仪也失望了。长孙无忌安享皇帝的贿赂不说,还居然敢收了钱不办事,毫无回转余地地将废王立武的申请打回了。
这事虽然是私下进行的,但消息很快就被广泛传扬开去。士大夫阶层自然认为此事更进一步显示了长孙无忌的势不可挡并牢固了长孙无忌在他们中间的地位,却也有识时务的当即看出了其中的危与机。许敬宗就是这些识时务者中的一员。
许敬宗生于公元592年,武德初年便已出仕,可算是唐初三朝老臣,可惜他官运坎坷,总是在将要看见提升之望的时候被生活细节撞下马来。经过三四十年的颠簸,这时的许敬宗已是见多识广,可惜虽然壮心不己,却还只是个六十好几岁的从三品卫尉卿。做为一个老于世故的官场中人,许敬宗很快就知道了废后的枝枝末末,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而李义府的例子更是明证。于是许敬宗“见义勇为”,明确地站在了皇帝与武昭仪的一边,旗帜鲜明地向长孙无忌表示应该废王立武。
长孙无忌虽然不卖高宗武昭仪杨氏的帐,却也还看在一大票贿赂的份上给了三分情面。对于许敬宗,他也就没那么好气了,许敬宗劝了好几回,换来的却是一回比一回更利害的斥喝。许敬宗的颜面扫地自不必说,就连他身后的高宗皇帝都面上无光:国舅爷不但要牵制皇帝的朝政大计,甚至还顽固地要把手伸进他的后宫,干涉他的床闱之事,自己这个傀儡皇帝当到几时才是个头?高宗废后的愿望更强烈了,他不但想要废后,他还想借废后打倒那批把自己当无知小儿指挥的老臣,真正实现自己君临天下的梦想。
终于,王皇后“厌胜”之事恰到好处地出笼了。
自永徽五年那桩小公主暴薨事件之后,王皇后就处在风雨飘摇中。长孙一派力保她当皇后,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高宗武氏竭力要将她废掉,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皇帝和顾命大臣们借她的废立之事为名,行彼此心照不宣的君权相权争夺之实,而她本人,却只是冷宫中度日如年的一个活死人而已。
由于自己莫明其妙就成了杀女疑凶一事,王皇后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了武昭仪的可怕。这个在一帆风顺中生活了二十八年(假定她与高宗同龄)女人,在此之前她人生最大的难题只不过是长夜寂寞,而如今她不得不面对皇帝由此对自己产生的嫌恶和决裂,面对自己和家族可能万劫不复的危险。惊恐的王皇后再也无法信任身边的宫人宦官,只能向自己的家人求助。而这个决定就更加速了她的万劫不复。
永徽六年六月,武昭仪控告王皇后,说她与母亲魏国夫人柳氏施行巫蛊之术,妄图祸殃皇帝。对于古代中国宫廷来说,这几乎是必杀绝技,王皇后果然再也抵挡不住。高宗也当即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处置了王皇后的家族:后母柳氏不得入宫,后舅吏部尚书柳奭贬为遂州刺史。柳奭在七月秋老虎的炙烤下怆然行至扶风,又被投机者榨了最后一道油——岐州长史于承素揣摩上意,奏报说柳奭乱发牢骚,将宫禁之事大肆宣扬。于是柳奭又被再贬为荣州刺史。王皇后的宗亲近支被扫荡干净,废后之事正式提上议程。
八月,长安令裴行俭与长孙无忌、禇遂良私议武昭仪立后之事,感慨国家之祸必由此始。结果不知是谁大嘴巴使内幕外泄,竟被中丞袁公瑜打听了个清楚。袁公瑜立即向武昭仪之母应国夫人杨氏报信。结果可想而知:裴行俭贬放西州都督府长史。长孙无忌的盟友开始了被拆散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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