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嬴政既射杀巨鱼,心情大为舒畅,以为恶神已去,从此将善神来降,所谓的“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想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于是收拾行装,回返咸阳,临行,又勉励术士们道,“寻仙尚未成功,诸君仍需努力。”
算起来,嬴政这趟出巡,历时近九月之久。人在旅途,各方面的条件终究不能和在咸阳时相比,这一番奔波下来,不免劳累,加上又在海边追射巨鱼,经海风一吹,其寒沁入骨髓。因此,等到嬴政抵达平原津,终于病倒。其病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猛烈异常,难以抵抗。对此,医官也是束手无策,叹道,“疾不可为也。”
嬴政大怒,道,“疾不可为,留你何用?”杀之。再另召医官。医官明知前任的遭遇,却不为所动,直告道,“陛下之身,关乎社稷。臣不敢讳言,病在膏肓,不可救也,请陛下早定大计。”
嬴政大怒,又杀之。再召医官。这第三位医官,结论和前两位一般无二,说话却婉转了许多,道,“若凡庶如此,万无一全。陛下上应天心,或当非愚人所及。”
嬴政闭目长叹道,“人有病,天知否?”
医官道,“天人虽两隔,然诚心告祝,必可上达天听。一旦邀得神佑,陛下自当全愈。”
嬴政于是命蒙毅飞奔雍城,还祷山川。雍城为秦国故都,也是嬴氏的龙兴之地。本来天子无外,但在此生死关头,嬴政不得不迷信“神不歆非类”。即对神仙而言,也奉行地方保护主义,一方之神,只保佑一方之人。因此,嬴政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求助于故土之神才最为保险,其他地域的神,未必可以指望得上。况且,事实已经证明,至少在齐燕故地,便有恶神是专和他过不去的。
蒙毅接令启程,李斯相送。蒙毅道,“臣将去,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斯道,“但言无妨。”
蒙毅道,“以臣之见,皇帝恐怕来日无多。如果皇帝崩于路途,丞相当提防赵高为乱。”
李斯笑道,“看来君侯对赵高还是成见太深。赵高,阉宦也,何足一提?君侯此行,当心无旁骛,一片赤诚,善祈善祷,为皇帝请命,不应为此等事分神自扰。”
蒙毅轻车简从,自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数日便能到达咸阳。而嬴政的出巡队伍,庞大无匹,又带着嬴政这么个病人,尽管归心似箭,却也不敢快,不能快。出巡车队到了沙丘平台,嬴政的病越发沉重,只好先驻扎下来,在当年赵武灵王留下的行宫里暂作休养。
事到如今,嬴政仍然不肯承认自己会死,也特别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提到死字。因此,在嬴政面前,群臣皆不敢问起他身后之事的安排。十八位公子当中,谁将被立为太子,从而成为二世皇帝,这可是目前帝国的头等大事。嬴政既然拒绝考虑这一问题,群臣却也只好在心中猜哑谜了。
作为帝国的丞相,过问嬴政的后事,乃是李斯的份内之责。如果嬴政死在咸阳,那事情还好办一些。可如果嬴政死在路上,离咸阳数千里之遥,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况且,照嬴政目前的病情,随时有咽气的可能,那时又无飞机可坐,嬴政是断然不能及时赶回咸阳,他几乎必然将死在路上。
无奈嬴政对后事始终讳莫如深,李斯也只能白白着急。他特意住在离嬴政最近的屋子,以便嬴政如有不测,他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又密令服侍嬴政的宦者,将嬴政的饮食、睡眠、病情等状况及时向他传达,而嬴政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也都要完整地记录下来,随时向他汇报。眼下,李斯能做的,也就只能到此地步了。
嬴政得知此事,大为光火,他完全不理会李斯此举本是出于忠心和责任,怒道,“丞相亟亟望吾死乎?今后,非奉诏,丞相不得入见。”
李斯的好心被嬴政误解为恶意,李斯却也不敢辨白。他知道,此时的嬴政,命悬一线,其无论思想还是喜怒,都已不能按常理揣测。然而,只要嬴政还有呼吸,他就仍然是帝国的皇帝,予取予求的皇帝,不可冒犯的皇帝。嬴政既然拒不见他,他也只能耐心等待,不敢采取任何行动。
光阴在子夜流逝。偌大的沙丘行宫内,有三间屋子,灯火长明不灭,而三间屋子的主人,也都各有怀抱——嬴政缠绵病榻,奄奄一息;李斯忧心忡忡,时刻待变;赵高则仿佛大难临头,焦虑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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