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胡亥在甘泉宫玩懒了,玩厌了,这才回返咸阳宫,忽又想起李斯上书之事,于是传来赵高,问道,“丞相以为赵君将要谋反,不利于朕,可有此事?”

赵高不答,只是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赵高本来身材魁梧伟岸,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哭的,居然哭出了一个受到了委屈的孩子的效果。

胡亥经赵高这一哭,心里也莫名一阵酸楚,道,“赵君有什么话,尽说无妨。”

赵高慢慢擦干眼泪,道,“非陛下问,臣也不敢言。前日博士正先刺我,正是丞相指使,欲置臣于死地。”说着解开衣襟,露出刚结疤不久的伤口。

胡亥伸手过去,抚摸伤疤,感叹不已。

赵高道,“臣邀天之幸,保得贱命,能继续为陛下效牛马之劳。倘剑再偏得一分,恐怕臣便将与陛下永辞也。”

胡亥越发嗟叹,道,“丞相欲杀赵君,赵君何不早言?”

赵高道,“丞相势大权重,又得陛下宠幸,臣所以处处退让,实不忍令陛下为难也。”

胡亥拂袖道,“丞相乃先帝之臣,自恃功高,素来轻朕,朕不乐之久也。”

见胡亥表明了他对李斯的态度,赵高于是顺杆往上爬,道,“丞相所患者独高。高已死,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取陛下而代之。赵高死不足惜,只恨到时不能立于陛下左右,为陛下护驾尽忠也。”

《三国志·简雍传》记载了这样一则逸事:

时天旱禁酒,酿者有刑。吏于人家索得酿具,论者欲令与作酒者同罚。简雍与先主游观,见一男女行道,谓先主曰:“彼人欲行淫,何以不缚?”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对曰:“彼有其具,与欲酿者同。”先主大笑,而释欲酿者。

简雍可谓谈言而解纷,以归谬法证明了持有酿具者未必一定会酿酒,至多只能算是一名酿酒嫌疑人而已。从逻辑上讲,只有当某事件真的发生时,我们才可以说,该事件的发生为真。而在此之前,所有对该事件发生的预测,都只能是一种概率推算,不应作为呈堂罪证。

话再说回来,先主刘备可以放过一名酿酒嫌疑人,却断然不会放过一名谋反嫌疑人。皆因兹事体大,已顾不得逻辑合理,宁错杀,勿枉纵。而纵观中国历史,诬告谋反,历来是离间君王和重臣的最佳武器,屡试而不爽。无他,彼有其具,彼将行淫矣。

胡亥也正是这么想的,于是召来宦官,命起草诏书,道,“其以李斯属郎中令!”

赵高假意惶恐,道,“拘执丞相,此事非小,请陛下三思。”

胡亥哪里经得起激将,厉声道,“朕意已决,君勿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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