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了,在二十六日,明军击退了蓝江方向过来的日军水师,杨镐把拦江的浙兵调去了太和江下游防守。在二十七日一大早,蓝江水师又一次偷偷摸摸靠近,被浙兵迎头痛击,不得不退了回去。
西生浦和蓝江分别位于蔚山的南面和北面,是两个相反的方向。我们有理由相信,加藤清正在二十七日抵达岛山,正是钻了明军江面防线的空子——浙兵主力都被调去蓝江阻截,太和江防守力量自然就会变得薄弱。而从种种间接记载推测,加藤这一支援军抵达岛山的时候,极可能是在夜里,更利于隐蔽行军。
明、朝史料连蓝江水面战斗都记录了下来,却对这一支援军少有提及,这说明:要么是这支援军规模太小太不起眼,联军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要么是他们趁夜低调前进,所以没人发现。
无论是哪种猜想,都能证明所谓“清正盛装入岛山”这一幕,纯属后人的渲染。真实情况,没那么威风,反而有些狼狈。
不过威风也罢,狼狈也罢,加藤清正毕竟是从西生浦赶回来了,他为濒临崩溃的守军注入了一剂强心剂。岛山城有了他和五百生力军在,就有了主心骨,更坚定了死守的决心。加藤安政甚至主动请缨在夜里发起了一次反击,让明军着实手忙脚乱了一番。
从日军的动向里,明军逐渐反应过来。杨镐酸溜溜地对周围的人解释,说“清定定入城矣,犹槛虎而刺之也。”表现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似乎这一切早在计算之内——其实只不过是掩饰自己指挥失误罢了。
在这之前,杨镐一直认为加藤清正一直呆在岛山城里,所以才对江面没有太过关注。如果他早知道加藤会从西生浦赴援,一定会把明军的阻截部队牢牢地钉在太和江上,活捉这条大鱼。届时整个蔚山之战的结局,恐怕便会大不一样。
二十七日当晚,除了加藤清正入城以外,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朝鲜军的金应瑞派了降倭——有一种说法认为沙也可就在其中——埋伏在日军汲水的水井旁边,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拿一双,一天晚上居然捉了一百来人,一个个都是羸弱不堪。经过审讯联军知道,城内的日军确实已经困苦不堪。大多数人只能喝壕沟里的血水,或者牛马牲畜的尿,连吃的都没有,只能嚼纸或者把墙壁上的土刮下来煮着吃。如不是今天下了场雨,恐怕早就全军崩溃了。
杨镐听到报告,一拍大腿,我说怎么日本守军主动要求和谈呢,原来是自己快撑不住了。既然如此,何必忙活,等着日本人自己完蛋不就得了?加藤清正是小船轻进,带不了多少粮食,反而多了五百张嘴。他精神上能鼓励士兵,物质上却什么也解决不了。在这个物质高于精神的世界,到头来还是要死。
麾下的将领们也建议说:“倭艰水道,饷难继,第坐困乏,清正可不战缚也。”于是明军决定围而不攻,静等日军自己不战自灭。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二十八日一早,老天爷居然又下了一场雨。杨镐这个恨呀,眼看要到手的胜利,又要拖延一天了。
此时已经十二月份了,下的全是冻雨。而明军围城部队一直摆出攻城姿态,营帐都是临时修建,不适合保暖。士兵们都冻得瑟瑟发抖,好多人指头都冻坏了,战马也纷纷冻毙,全军士气开始蹭蹭蹭地往下跌,根本无法组织攻城,只能放假一天。
到了二十九日,雨好歹停了,可风又起来了,天气更加寒冷。杨镐督促着明军试探着再攻一次城,看看日本人到底还活着几个。结果冻得哆哆嗦嗦的明军刚挪到岛山城下,城头一片火枪齐射。杨镐一看,哦,还有能动弹的,接着等吧。他一看这风雨交加,天寒地冻,确实太苦了,遂下令明军诸部把营帐好好修整一下,准备打一场持久战。
当然,冷风还算带来一点好处。当时《三国演义》已经深入人心,有人想起曹操战马超那一段,提了个建议,让明军浇水成冰,一夜之间在岛山和蔚山之间筑起了一道冰壁,板墙铳口一应俱全,把岛山城围得更严实了。日军舰队在这一天仍旧不屈不挠地试图靠近,结果又被打了回去。
吴惟忠实在看不过眼了,找到杨镐说你这么搞法不行,围师必阙,还是像李提督攻打平壤一样,围三放一,这样才有占领蔚山的机会。杨镐眼睛一斜:“老将军你只要给我搞来活的加藤清正,怎么都可以。”吴惟忠无语,只能把这个建议告诉麻贵。麻贵懂军事,觉得这事靠谱,又去找杨镐商量,杨镐还是不听——他还等着“槛虎而刺之”呢,岂能放他逃跑?
可麻贵不比吴惟忠,总得给点面子。杨镐和麻贵便设下一计,让明军故意焚烧几座大营,退开数里,在左右埋伏,等着日本人杀出来予以围歼。加藤安政要追,却被清正给拦住了。清正说:“你看,这些人都是举着火把而退,又不设殿后部队,根本没诚意,是存心要对付我们。”
日本人没中计,杨镐还挺高兴,指给麻贵看:“你看,不是我不让路,是日本人不出来。”于是传令下去,固守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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