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余诚格先到。大年三十并无访艳的兴致,是特为躲债来的,不过既然来了,少不得温存一番。那知就在这时候,立山撞了来,赛金花的假母曹大娘赶紧将他在外间拦住。
见此光景,立山心里就很不舒服,气冲冲地问道:“谁在里面?”
“还不是你老的朋友,余都老爷!”曹大娘低声说道:“立大人,因为是你老的好朋友,所以我们姑娘……。”
一语未毕,立山发了旗人的“骠劲”,一拍桌子骂道:“什么混帐王八蛋的狗朋友!大青白日就堂而皇之地来割朋友的靴腰子!有这个情理没有?”
曹大娘想不到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急忙又陪着笑脸说:“只因你老是熟客,不比余都老爷不常来,所以请你老回避他一会,时候还早,回头再请过来。若说余老要割靴腰子,你老想,我们姑娘肯吗?”
激动的立山,心浮气粗,听得上半段话,已忍不住盛怒,根本就不会再听下半段,当时跳了起来,戟指顿足地大骂:“死没良心的婊子!看我拿片子叫坊官把你们这伙轰出去,不准在京里住!真是好没良心的王八蛋!”
这一下不但曹大娘,连刘秃子都吓坏了,却又不敢上前去劝,只听立山一个人敲台拍凳地大发脾气。最后,里间门帘一掀,赛金花衣衫整齐地出现了。
“过年了,干吗生这么大的气?”她将立山两只衣袖按住,“气出病来,不是叫人干着急!”
“哼!”立山冷笑一声,将脸扭了过去。
“如果我知道你这么爱生气,早就不理他了!你倒想,他那一点及得上你,那一点叫人看
赛金花一面说,一面观察立山的脸色,看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一动,脸微微往回一摆,是“倒要听听怎么个不同”的神气,便知自己的话说对了,正不妨装个好人。
“也可怜!”她用同情的语气说,“看样子,他是躲债来了。躲债躲到我这里,大概也是无路可走了。我只好陪他聊聊,谈点儿西洋的风景,替他解解闷。人都有个僵在那里动弹不得的时候,你让一步,我自然会想法子叫他走路,这个扣儿不就解开了?”
立山想想,自己鲁莽了些。口中虽不便认错,脸色却已大为缓和,正在想“找辙儿”说几句自己落篷的话,只听里间“呛啷啷”一声暴响,不由得愣住了!
赛金花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急急忙忙又去安抚里面。掀帘一看,炕前砸碎了一个茶碗,炕上余都老爷直挺挺地躺着,本来抽大烟抽得发青的脸色,越发可怕。此时曹大娘与刘秃子亦赶了进来,见此光景,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余诚格就似放了一枚单响的冲天炮,声势惊人却无以为继。既发不出脾气,亦不能评什么理,这样子装死相给人看,无非落个笑柄,未免窝囊。想到这里,觉得片刻不可留,一骨碌爬了起来,抢起帽子往头上一套,一溜歪斜地冲了出去。
谁知掀开帘子,便跟人撞了个满怀。原来立山疑心余诚格摔茶碗是跟他发脾气,正走到门边,拿耳朵贴在板壁上听,防不到余诚格会冲了出来,真是冤家路狭了。
当时还是立山机警,“我知道你老哥在这里!”他说,“特地过来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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