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的走了,该来的也来了。建安十三年九月,曹操亲率的先锋部队涉过汉水,抵达襄阳城下。
虽然嘴上天天喊着荆襄之地不战而定,但是当刘琮真的遣使投降之时,曹操却有点儿不敢相信。在他看来至少也要兵至汉水,摆出雄伟阵势,荆州群臣才会考虑投降。所以当曹操得知刘表已死、刘琮请降的消息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找曾在荆州寄居的楼圭,询问真伪。楼圭笑他多虑:“天下扰攘各贪王命以自重,刘表父子素以名流自居,更看重这一套。如今他把白旄使节送来,必是诚心归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曹操这才相信荆州果真投降,也从而得出个结论——天下归一的大趋势已不可逆转,以后的战事比预想的更容易。
曾经被刘表视为毕生荣耀的襄阳城四门大开,毫不设防地暴露在曹军面前,所有士兵都已放下武器出屯城外。章陵太守蒯越、治中从事邓羲带领阖城官员出来迎接,所有人都已脱去孝服换上新衣,笑容可掬地朝拜新主人。他们如此兴奋,如此虔诚,仿佛自己本来就该是曹操的人,早把尸骨未寒的刘表忘得干干净净。唯有刘琮、刘修兄弟欲哭无泪地跪在道边,手捧着荆州牧、镇南将军的印绶,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曹操骑在马上傲视着一切,俨然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只是挥挥手示意主薄温恢把印玺收了,便带领部下打马扬鞭奔向城门。可当他奔到迎接的人群边,忽然勒缰下马,搀起一位须发苍苍的官吏:“哈哈!不喜得荆州,喜得异度耳!”
蒯越颇感意外:“时隔二十余年,丞相还认得我?”
曹操抓住他手,很是亲近:“当年何进幕府的西曹掾,故旧之人焉能忘了?”荀攸、许攸、楼圭也纷纷下马,一口一个“蒯西曹”,叫得格外亲切。
蒯越眼见都是老熟人,分外感慨——想当年他在幕府当西曹掾,府内人事调度皆经他手,那时天下名士听之委任,何等风光?现如今人家身居高位,自己却成了“卖主求荣”之徒,又何等惨然?想至此连连摇头:“惭愧惭愧……”
“何愧之有?你是老夫的功臣,若非你居中调度,荆襄之地岂能唾手而得?”
事实确是如此,刘表新丧人心不稳,刘备、刘琦拥兵虎视,虽欲奉土降敌也非易事。曹操这话本是出于一片善意,可蒯越听来却带着几分苦涩:“惭愧惭愧……”除了这两个字,他还能说什么呢?
“德珪何在?”曹操最想见的还是蔡瑁。
蒯越更显尴尬,闪烁其词道:“德珪身体欠佳,这些天一直在家休养,未能迎接丞相,还请见谅。”
真病假病?曹操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走走走,咱们携手揽腕一同进城。”蒯越不敢以故旧自居,想要推辞,手腕却被他抓得死死的,只得低着头恭恭敬敬陪在身边。曹操走至护城河边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城楼狂笑不已。
“阿瞒兄,你笑什么?”跟在身后的许攸不禁发问。
“笑此地故人甚多。”曹操手指城楼,“你看看,这城楼上镌刻的‘襄阳’二字是何人笔法?”
许攸瞧了瞧那工整的篆字,禁不住也笑了——这不是梁鹄梁孟皇那老货的笔迹吗?昔日曹操未得志时过府拜望被其拒之门外,想不到也躲到荆州了,这可真算是报应。
蒯越并不知晓这段往事:“丞相莫非与梁孟皇有旧?如今他就住在城西,不妨召来一叙。”
“唉……是有些朋友要叙叙旧了。”曹操又想到了王儁,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句,带领众人进了城门。诸谋士、将官紧随其后,荆州群僚则很识趣地排在了曹营中人的后面;至于刘琮兄弟,早被裹挟在一群士兵当中。
镇南将军府虽没有邺城幕府宽阔,却也小巧精致古香古色,透着刘表的那种儒雅气质。这里甚至还有大量的书画珍宝、经籍藏书,是乱世中极为难得的文化财富。不过娇柔的文化抵不过金戈铁马,如今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曹操了。他安忍稳坐大堂之上,而刘表的儿子们却只能在下面听候发落。刘琮毕竟主动归降,曹操也得拿出肚量,宣布以往割据自守,勾结袁绍,僭越祭天,抵抗王师等罪既往不咎,荆州吏民与之更始。封刘琮为列侯,改任青州刺史,即日登程赴任;赠其弟刘修为孝廉,携家眷迁居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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