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是雍州长安人,自幼学习法律,深谙帝国的典章律令。高宗时代,周兴曾以河阳县令的身份被召见,在朝堂上对答如流。高宗大为赏识,准备予以擢用。可周兴退下之后,就有人告诉高宗,说周兴不是科举出身,不便入朝任职,高宗颇为遗憾,只好作罢。周兴不知道事情已经黄了,还天天带着满腔希望入宫,眼巴巴地等着皇帝和宰相给他封官。宰相们都在背后笑他没有自知之明,可就是没人把真相告诉他,任他天天坐在朝堂外头傻等,后来一个叫魏玄同的宰相实在看不下去,就好心对他说:“周兴啊,你升职的事儿还要研究研究,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兴闻言,一颗火热的心顿时跌入了冰窖。他误以为是这个叫魏玄同的宰相挡了他的升官之路,从此就牢牢记住了这个人。此后周兴虽然也通过长期的勤勉苦干升至尚书省都事,但仍然是个不入流的芝麻绿豆官,整天只能埋首于如山的公文中,忙忙碌碌,抄抄写写,出人头地的希望日益渺茫。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武周革命的时代大潮转瞬来临,告密求官之风迅速席卷天下。当周兴蓦然从高高的公文堆中抬起头来时,他又惊又喜地发现——一夜腾达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周兴随即踌躇满志地加入了告密的行列,并很快就被武曌看中,旋即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开始了他名闻天下的酷吏生涯。
一个半辈子以法律为业,专门维护公序良俗的法官,到头来竟然变成了践踏法律,专以罗织陷害为业的酷吏,这种极具颠覆性的人生经历不但没有给周兴带来困扰,反而令他如虎添翼。虽然那些法律知识不能起什么正面作用,但却足以让他的罗织和刑讯手段比别人更专业,更狠毒,更致命,当然也就更加高效。周兴因其所长大展拳脚,在武周革命前夕替武曌清除了数以千计的异己和政敌,从此青云直上,历任司刑少卿、秋官侍郎、文昌右丞。
垂拱四年初,周兴奉命审查郝处俊(当年坚决反对武后摄政的宰相)的孙子郝象贤谋反案,很快就将其满门抄斩。随后,因武曌准备全力铲除李唐宗室,命御史苏珦审理韩、鲁诸王谋反案,可书呆子苏珦却始终审不出个子丑寅卯,所以武曌立刻让周兴接手。而周兴则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韩、鲁诸王全部悬梁自尽了。死无对证,案子自然轻松搞定。人们在背后骂他制造冤案,周兴却洋洋自得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被告之人,问皆称枉;斩决之后,咸悉无言。”
永昌元年,周兴终于把目光转向当年的“仇人”——宰相魏玄同。他只不过随便捏造了一个罪名,武曌便下令把魏玄同赐死于家。有人劝魏玄同也去告密,借此表明清白。可魏玄同深知自己难逃周兴魔爪,说:“人杀鬼杀,亦复何殊?岂能做告密人邪?”(《资治通鉴》卷二○四)随即从容赴死。稍后,周兴又诬告右武卫大将军黑齿常之谋反,将其逮捕下狱。当年十月,黑齿常之不堪其辱,自缢于狱中。
天授元年,周兴又受命除掉了高宗的两个庶子:泽王李上金和许王李素节。
办完这一系列大案后,周兴不仅当之无愧地成为武周革命的一大功臣,而且俨然已是酷吏行业中的老大。
然而,周兴绝对没有想到,就在他自以为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女皇武曌的翻云覆雨手就已经向他的头顶罩了下来。
因为革命已经成功,同志当然就可以躺下休息了。
天授二年,也就是武曌称帝的次年春天,曾逼杀李贤的酷吏丘神勣以谋反之名被武曌诛杀。武曌随后又授意朝臣控告周兴与丘神勣通谋,并把收拾周兴的任务交给了另一个刚刚崛起的酷吏。
他就是来俊臣。
来俊臣深知,作为酷吏行业的老前辈和领军人物,周兴并不那么好对付。
为了收拾这个特殊人物,聪明的来俊臣想了一个特殊的办法。
这就叫特事特办。
来俊臣在家中备下酒菜,向周兴发出了盛情邀请。周兴不知有诈,欣然赴约。入席之后,来俊臣频频劝酒,并且毕恭毕敬地向周前辈请教了许多问题。
酒过三巡,来俊臣幽幽地说:“最近审案,人犯多不招供,前辈有何良策?”
已然微醺的周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巴,慢条斯理地说:“这还不简单!天这么冷,你就支一口大缸,把底下的炭火烧得旺旺的,请人犯进去暖暖身子,到时候,你看他招是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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