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自从回到邺城就无一日安宁,先是筹办建国仪式,继而受命督建曹氏宗庙,接着又有噩耗传来,谏议大夫张范去世了。当初曹操指派张范与邴原督导曹丕,无论何事都要向两位老臣请教,曹丕对张范执弟子之礼,还得为他忙丧事。至于邴原,受任五官将长史以来从未当过差,声称不敢狂妄指教丞相之子,整日闭门在家静养不出;老人家姿态倒是很低,却给曹丕添了麻烦,遇事请教是父亲吩咐的,曹丕岂敢不遵?可邴原不来,又不能挑老人的错,只能一趟趟往他府上去。好不容易册封之事结束,家庙也建得差不多了,父亲又把一群新僚属塞到他府里,有几位曹丕并不熟识,乱哄哄地还没理出个头绪,父亲的命令又来了——搬家!
曹丕兄弟所居在幕府正南、大街两侧,同样的府邸共五座,除曹氏兄弟占着三座,另两座一直空着。这五座宅院都是正堂广大、两侧厢房对称,前大而后小,做官衙倒比居住适合。当初搬进来时,曹丕、曹彰就觉不伦不类,现在才知父亲深谋远虑,早计划封公建国,当初盖的就是官衙,给列卿官员预备的。曹丕等人则移居到邺城东北新建的戚里。
曹植这半年多监督营建,事先有准备,东西早就挪得差不多了;曹彰也好办,无官一身轻,除了妻妾没外人,只要把他养的那群宝马灵獒牵过去就齐了。曹丕可难了,刚从征回来,掾属仆从一大群,提前也没准备,光是要搬的简册就得装十几车,到那边还得安排大伙儿的办公之地。父亲叫搬就得搬,收拾干净房子新官还等着上任呢!于是前堂文书装箱入柜、后堂衣服打包袱,众掾属东寻西找自己负责的公文,仆僮搬着几案屏风进进出出,乱哄哄忙得不可开交。
曹丕这会儿也顾不得副丞相的派头了,穿一袭单衣,叉腰往堂上一站,东张西望不住叮咛:“轻拿轻放,那是刘威送我的翡翠屏风!”“百辟刀呢?到那边还得挂呢。”“这几卷《中论》徐幹刚刚写成,我借来看的,别弄丢了。”“那圆乎乎的是什么?咳,叡儿的皮毬!叫他自己收着。”“朱铄!朱铄!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如今的朱铄已不是中军将领,自从罢黜官职就在曹丕府里当差,名分上只是个管家,私下却比一干掾属还要亲近。他闻听招呼忙不迭跑上堂来:“我给您找车去了,就咱府里这几匹牲口,来来回回得运多少趟?我到行辕寻老部下借了几辆平板车,这还省点儿事。”
“胡闹!”曹丕斥责道,“用军中之车传扬出去岂不惹闲话?”
朱铄却大大咧咧道:“这算什么大事,临时救急嘛!我好歹也是当过司马的人,那帮崽子当初都是给我牵马、扛刀、提夜壶的,巴结我还巴结不上呢。如今我肯找他们办事,那是给他们脸!”
“好汉莫提当年勇,赶紧把车送回去,我宁可搬三天三夜也不借军中之物。”
“五官将所言甚是。”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堂下传来,鲍勋抱着一大摞文书挤过来,“自古仁人君子绝不因私而废公。借车虽是小事,然小恶不制,久而久之必长骄纵之心。君子慎行,岂能任意为之?”
鲍勋乃鲍信之子,却丝毫不像其父,一副书呆子模样。他年龄比曹丕小,偏偏满口君子道德,似刚才那番话他大可逢迎称颂,却要摆出教训口吻,怎叫人爱听?曹丕甚是厌恶,嘴上虽跟他说话,眼睛却始终关注着仆僮搬运的东西:“叔业有何要事?”
“这是今日幕府转来的公文,请您过目。”
几案都搬走了,还看什么公文?再说这不过是走形式的事,哪件差事真能由他这副丞相做主?曹丕强忍不发,指了指身边一口未抬走的大箱子:“先放这儿吧。”也不搭理鲍勋,冲堂下扫院子的仆人嚷道,“东西没搬完扫地做什么?该干什么都不清楚,长没长眼睛?”
鲍勋不知是真没听出指桑骂槐,还是故意不走,又忧心忡忡道:“冀城战事告急,救兵迟迟未发,韦康快守不住了。”
曹丕腻味透了,心道发不发救兵是夏侯渊的事,与我何干?鲍勋没滋没味又唠叨几句,这才怔怔而去。朱铄早忍不住掩口而笑:“这书呆子也真磨人。”
“哼!若非父亲硬派到府里,我早把他撵走了!”曹丕话音未落又见夏侯尚、司马懿联袂而来。
夏侯尚早与曹丕相厚,如今正式受命担任五官中郎将文学侍从,可称了心愿,这两天眉飞色舞神采奕奕:“子桓,我带了二十名小厮,还有二十辆大车,在外面候着呢。”
朱铄与他混惯了,玩笑道:“认识你这么久,竟不知你家财豪富,竟有二十来辆大车。”
夏侯尚挠了挠腮边的几颗白麻子,笑道:“我家哪有这么多,是子丹、文烈帮忙凑的,叫我一并带过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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