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鹿中君

崇祯说过,凡遇紧急军情、灾害,无论何时,必须立即奏闻,哪怕深更半夜,也须把他叫醒。因为有这话,当晚值班的周延儒接到潞王的急奏后,一刻不敢耽搁,派人叫起温体仁、徐光启,丑时去叩乾清宫。

此时惊驾,必是出了大事了,崇祯也不敢怠慢,立刻披衣出来。

请过圣安,周延儒递上奏折,折子右上角有一红笔画的圈,中一“急”字。周延儒道:“刚接到潞王的急奏,贼寇已到了西山、顺德、真定,近在畿辅了!”

崇祯接过看完,半天没言语,好一阵才开言:“陕、甘、晋是荡平了,贼倒是要进了京师了。张宗衡剿贼,剿到朕脚跟儿来了!赶跑了外贼,再让内贼给围了?让朕再来一次京师守卫战?”

周延儒还没想好如何回答,温体仁先开口了:“陛下不必忧烦,这不过是山陕鼠窜过来的流贼。陕、甘、晋能迅速平复,豫、冀也必能迅速扫平,断不致让流贼到了天子脚下。”崇祯道:“流贼?怀庆、彰德、卫辉三府所属州县已焚掠一空!这是流贼?”

周延儒还是没想好如何回答,看徐光启。徐光启掏出一份根据贼情日报汇总的抄件,看着道:“陛下,曹文诏三千五百人先在霍州力战万余贼军,击杀贼首钻天鹞、上天龙,贼众溃逸,旋即挥师北上,又在寿阳斩杀贼首混世王,相继肃清五台、定襄、乐平、和顺、太谷、范村、榆社、高平、泽州、润城、沁水、阳城贼众,随即南下,进入河南又相继收复涉县、怀庆、济源,斩杀贼首滚地龙等。陈奇瑜剿灭了一座城、薛红旗、一字王、钻天啸、开山斧等贼首,左良玉杀了飞天圣、混海龙、插翅虎,擒了上山虎,李卑、艾万年、汤九州、邓玘等也率部合击。臣以为贼军是无以立足,才逸出山西。”

“徐阁老说得对,”温体仁道,“曹文诏等在山西用兵太狠太猛,马不停蹄一路逼杀,贼寇立足不住,才窜入了豫北、冀南。”

这话完全曲解了徐光启原意,周延儒斜一眼他,道:“陛下,洪承畴、曹文诏、左良玉都是一等一的良将,贼众岂是对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逃入河南河北。接近畿辅的只是慌不择路的小股流寇,不堪一击,陛下尽可安心。”

“朕看倒未必尽然呢!”三人都一愣,不知崇祯是何意。崇祯不紧不慢道,“朕看这贼盗不是被赶到豫、冀来的,是杀到豫、冀来的!先是张宗衡五千兵日事追剿,东击西奔,顾此失彼,许鼎臣却将李卑、艾万年、贺人龙留住,作壁上观。后是许鼎臣包围临县贼,张宗衡却将李卑、艾万年调走,仅留张应昌两千人。再后是张宗衡在河南招募毛兵两千,拟入晋合剿,河南巡抚樊尚燝却以未奉合剿之旨、不敢越疆为借口,按兵不动。又后是樊尚燝建议三省合力围剿,晋西由陕兵向东追剿,晋东由豫兵向西截杀,晋中由晋兵邀击。你们明白了吗?”

“陛下是说,”周延儒道,“各督抚株守郡邑,意在城池无恙,可以逃避失事之责。”

“不止这些,他们想的是保境祸邻,祸水他引!哼,那贼野掠林宿,何用攻城!这种防盗,实同纵盗!还有,就是欺饰隐匿!许鼎臣说流寇三十万,就歼十之五,解散十之三,所剩仅十之二,不日即可平定。张宗衡说马守应伏诛,紫金梁重伤,朕知道这都是虚报冒功!”

“陛下圣明,”温体仁心里说这小皇上实在了得,贼情如何、京官边臣是啥心思全装在肚里,“剿贼安民,督、抚、总兵都有责任,原不宜分彼此。既称流贼,原无定向,只视我兵将之勇怯以为趋避,岂可因责分东西而袖手旁观?督、抚分兵分将不可分心。”

崇祯喘了口粗气,转向徐光启道:“卿刚才说到陈奇瑜,就是那个新任延绥巡抚?”

“是。”

“嗯,能打仗的不光是辽东兵,陕西兵也是骁勇善战啊。”崇祯满脸乌云始散,说道,“只是这冀南为咽喉重地,顺德则是大平原,没有河山之险可作屏障,可以千里直趋京师。到了西山、顺德、真定的流贼怎么办?”

“臣以为可遣京营往援。”周延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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